欢快的钢琴曲与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踢踏声混在一起,周祈不敢到处乱看,只能低着头,一根一根数着自己雇主头顶的头发。
莱纳尔先生看起来像四五十岁的样子,头发竟然还能这么茂密……
“喂!你们不长眼的吗?”
在他差点把轮椅推到一位先生脸上、并被对方大声呵斥后,周祈终于回过神来。
“抱歉。”
他推着莱纳尔先生匆匆离开,挑了一个特别角落的位置,像逃避什么一样,猫了进去。
“不用太紧张。”雇主坐进卡座之后,开始向他传授经验,“现在只是钢琴独奏,相当于……,相当于前菜,你懂吗,只有小号之类的管弦乐响起的时候她们才会开始“真正”的表演。”
听了他的话,周祈才稍微放松了一点,实质化的脂粉香气像一双大手扼住他的喉咙。
周祈感觉自己像是要窒息了一样,忍不住解开了衬衣的第一颗扣子。
但在抬起头的一瞬间,他看到舞台上那些穿着亮片纱裙的、正在舞动的女士和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莱纳尔先生,你不是说钢琴独奏的时候她们不会开始表演吗?”
周祈像见了鬼一样,快速低下头,却恰好瞥见雇主和自己一样默默侧过脑袋,不再直视舞台的方向。
莱纳尔咳嗽了两声,顺手扶了扶脸上的墨镜,“我怎么会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周祈不确定这话的真实性,他叹了口气,在黑丝绒舞厅的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将视线移向角落,也是在这时他才发现,自己选的位置恰好挨着舞厅的后台。
通向后台的过道处,一个穿得像舞厅经理的男人正用手指毫不客气地指着一个娇小的女人,像是在训斥她什么。
一阶秘术师的听觉要比普通人敏锐很多,周祈很轻松就听到了两人对话的内容。
“茉莉小姐!我想问问这是你最近的第几次意外了!”
“很抱歉……”
茉莉小姐?
他们的目标不就叫这个名字吗?
周祈一下来了精神,听得越发认真。
“先是昨天无缘无故的矿工,到了今天,你干脆带着这么一身伤出现了!你究竟清不清楚,你身上任何地方出现伤口都会吓到我们的客人?”
“对不起,这些伤是我昨天不小心摔倒了……”
“停一下、停一下,这些话回家向你妈妈哭诉吧,我只知道以你现在的状态,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上台表演的,你还是回去,等到可以把你身上这些碍眼的绷带拆掉的时候再回来。”
“不!我需要工作!先生……”
……
那个娇小的女人又哀求了经理几句,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她垂下头,像是认命了一样,走向舞厅的后门,准备从那里离开。
“别看了。”
莱纳尔先生同样注意到了过道处的动静,他在周祈耳边打了个响指,“后面的两名受害人明明是死在大街上,而他们的尸体又怎么会出现在垃圾场,一定和这个女人脱不了关系,你跟上去,看看什么情况,最好能从她嘴里问出凶手的下落。”
“我一个人吗?”
“废话,你见过有推着残疾人搞尾随的吗?”
“……好吧。”
周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又问,“那您呢?”
莱纳尔先生借助拐杖自己站了起来,“我到隔壁的酒馆去待会儿,你放心的去吧,这么一点距离我还是能自己过去的。”
“行。”
周祈没有浪费时间,看到莱纳尔先生确实可以自己短暂行走之后,他走向舞厅的后门,追逐着那位女士的背影,进入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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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祈没有尾随别人的经验,尽量行走在阴影处,和那位茉莉小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现在已经是深夜,电车全部停运,她也没有选择打车,出了门一路南行,小跟鞋的声音在巷子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