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州田地紧张,百姓对土地看得比什么都重。”雁萧关望着沼泽上泛着的水光,忽然对官修竹道,“他们不满,不外乎是觉得渔民上岸后日子比他们过得好,那若是让他们的日子也同样好起来呢?”
不等官修竹反应,他朗声一笑,“在元州之时,我曾将元州官府的公田分给百姓耕种,当时便想着回赢州后也照此施行,可赢州现有的田不够分,才暂且搁置。”
官修竹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试探着问,“王爷的意思是?”
“把沼泽排水造田一事,提前嚷嚷出去。”雁萧关道。
官修竹面上逐渐显出明了之色,陆从南和种略红却满眼不解。
“你们想,”雁萧关指尖点向沼泽,“沼泽排水后能成良田,河道口积沙成田的势头也越来越好,地不就够了。”
“明白告诉他们,迁渔民上岸乃是为了让他们帮着排水垦荒,渔民们常年在水里讨生活,识水性、懂水情,论沼泽排水可比陆民有用得多,况且为了沼泽排水,渔民原先的村落都将被淹没。”他面上笑意渐深,“再让赢州百姓知晓,这些新造的田地将来要分给全赢州百姓,一人不落。”
官修竹立刻接话,“如此一来,渔民便是为赢州百姓挣土地才迁上岸,又有帮着排水垦荒的功劳,百姓们就算心里还有些想法,也再不合适对渔民生出怨怼。”
陆从南一拍大腿,“这招妙,百姓眼中,土地比性命还重,他们要是听说有田地分,哪还顾得上盯着渔民上岸的事?说不定还会盼着渔民赶紧把沼泽排干呢。”
种略红也点头附和,“如此一来,渔民迁走是为赢州造田,上岸定居是因治水有功,陆民盼着分田,自然会消弭心中怨气,说不定还能让两拨人因土地拧成一股绳。”
“就这么办。”雁萧关当即拍板,看向官修竹,“你回去后便在赢州城贴告示,把沼泽造田的规模、河道积沙田的现况写清楚,再将分地之事也一并通告出去。”
“是。”官修竹躬身应下,若非他生性温雅,此刻几乎要第一次冲动地转身赶回赢州城去。
而在渔村与沼泽之难初解之前,城西的铜矿开采便已悄然铺开。
明几许带着阳巫族的汉子们亲自上山,脚下的腐叶踩得沙沙作响,拨开表层的枯枝败叶与碎石,不过往下挖了几寸,便有与岩土截然不同的矿石露了出来。
铜矿石泛着独特的青绿色光泽,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矿石送到明几许手中,他掂了掂,“果然如地图所言,矿脉浅露,岩层疏松,开采不难。”
可话音刚落,他眉间却凝起一层郁色,丝毫不见喜悦。
绿央最是了解他,刚从矿堆里捡了块成色最好的铜矿石,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绽开,见他这模样,放缓欢快的脚步,凑上前轻声问,“矿脉这么好,王妃怎么不高兴?”
明几许摩挲着手中青绿色的矿石,指腹沾染了细碎的石粉,“是铜矿没错,可这铜矿里的铜,能不能派上用场,怕是还说不准。”
说完,他便转身往山下走,留下绿央一脸不解地攥着铜矿石,快步跟在他身后。
回王府后,明几许虽心存疑虑,却仍让瑞宁在城门口贴出了招工告示,毕竟能不能用虽不好说,但矿既然开始开采了,总没有搁置的道理。
告示一贴出,赢州城的汉子们便涌了过来,有熟悉山地的本地矿工,有从青城迁来的流民,其中还有数个懂采矿的老手。
不出两日,百来个汉子聚在铜矿,在阳巫族汉子的指导下搭起工棚,抡起工具,叮叮当当的凿石声很快在山谷里传开。
阳巫族世代与矿石打交道,识的矿脉走向,教大家如何避开坚硬岩层,找准矿眼,挖矿效率事半功倍。
不到几日,崖下的铜矿石便堆成了小山,炼铜匠支起的土炉日夜燃烧,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粗铜锭一块块从炉中取出,沉甸甸的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被整齐地码在王府库房里。
可当一锭锭泛着冷光的粗铜送到明几许面前时,他只是淡淡点头。
波尔多液的配置,终究还是卡壳了。
化学书上的步骤写的清楚明了,需用铜与稀硫酸反应生成硫酸铜溶液,再按比例与石灰乳混合,才能得到那碗能防治病害的蓝色悬浮液。可赢州有许多矿脉,偏偏没有稀硫酸的影子。
这东西在化学书中是基础试剂,在赢州却是闻所未闻的稀罕物。
明几许不死心,让人取来最浓的陈醋,将铜片剪成细条泡在里面,陶罐下用小火慢煨,醋液咕嘟咕嘟冒着泡,铜片渐渐蒙上蓝绿色的锈迹,几日下来,液体也染成了浑浊的蓝绿色。
他舀出溶液,按比例倒入石灰乳中搅拌,可乳白的石灰乳与蓝绿液体混合后,要么瞬间沉淀结块,变成一碗灰扑扑的泥浆,要么稀的像水,静置片刻便分层,丝毫没有书中图片上均匀悬浮浅蓝色模样。
他调整过醋的浓度,试过铜片与铜粉的区别,甚至让工匠将铜锭熔铸成更薄的铜箔,可结果都一样。连着试了不知多少次,陶罐换了一个又一个,桌上的蓝绿色液体始终达不到标准,明几许盯着最后一碗分层的溶液,指尖无意识敲着桌面。
“少主,这醋泡的法子怕是行不通。”绿央在一旁看着心疼,“要不要找赢州的老药农问问?说不定他们有别的方子防病害。”
明几许摇头,语气坚定,“系统出品的玉米种植办法里明说了要用波尔多液,为免玉米出病害,这东西必不可少。”
他捏着一块铜片,望着陶罐里咕嘟冒泡的醋液,眉头微拧。以他从化学书里学来的浅薄知识,可判断出问题所在,醋虽也是酸,可他先前想的太简单了,只以为有了铜矿,有了酸就能成,却没注意到化学书里写的是“硫酸”,这酸前面还必须加个“硫”字。
硫酸与醋酸,虽只差一字,却是天差地别。
他翻遍化学书,里面虽提了硫酸的制法,却需要硫磺、硝石做原料,还要用蒸馏装置反复提纯。
蒸馏,又是蒸馏。
制酒精亦需蒸馏,可化学书上所书的蒸馏的种种器具都离不开一种东西,那便是……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