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雁萧关点头,“据我们所知,龟兹的火器是旁人手中得来,不知首领是否知晓这伙人的来历?”
狼筝走到毡房角落,取下挂在墙上的一张破旧羊皮卷,铺开在桌上,“他们来自火罗国,位于西域最西边的城邦。当初他们来狼山,不仅带来了手持的火器,还吹嘘说他们国中还有固定在一处,威力更大的火炮,一炮就能轰塌一座土城。”
雁萧关盯着羊皮卷上标记的“火罗国”位置,眉头微蹙,“火罗国……此前从未听闻过能造火器的城邦。”
“他们可造不出这等玩意儿。”狼筝看着毡房外嬉闹的战狼,语气带着几分不屑,冷嗤一声。
雁萧关眼神微动,顺势请教,“火罗国既能拿出火器,甚至还有威力更大的火炮,应是有造器的本事才对,首领如此说,可是其中另有隐情?”
狼筝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狼牙腰带,缓缓道,“火罗国不过是西域边缘一个不起眼的小邦,靠倒卖皮毛与香料勉强过活,哪有造火器的能耐?”
她顿了顿,想起此前她撬出的消息,继续说道,“是前年冬天,火罗国边境来了一行商队,据说是从大洋彼岸而来。”
“其间有十几个外邦人身上携带着不少图纸与零件,火罗国的国王见那些人富贵,便起了歹心,直接把那些外邦人全都绑了,关在王宫深处的石牢里。”
说到这里,狼筝语气添了几分冷意,“那些外邦人被逼着画出造火器的图纸,火罗国又强征了不少铁匠与奴隶,照着图纸敲打,折腾了大半年,才造出第一批火器。后来他们见识了火器威力,又耗费大量人力物力造出了威力更惊人的火炮。”
雁萧关闻言,追问,“首领可知,那些外邦人是否与倭人有关?或是火罗国是否与倭人有过往来?”
狼筝摇了摇头,“说不好。”
毕竟若非涉及狼山人命与圣狼,狼筝根本不在意火罗国,即使派人潜入火罗,也另有目的,旁的事自不会多加探究。
雁萧关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了大致脉络,火罗国靠劫持外邦学者获得造器之法,而倭人极有可能通过中间人与火罗国达成了合作,甚至可能是火罗国引导中间人找到倭人,目的便是借倭人的手,扩散火器的同时,测试大梁对火器的抵御能力,说不定还想形成对大梁的夹击之势。
雁萧关看向狼筝,语气郑重,“首领,火罗国造火器,迟早会成为西域的大患,亦成为大梁大患。”
在经历族中壮士被火器屠戮,连狼山第一勇士狼刹都险些丧命后,狼筝自然对此言深信不疑。
“火器威力非寻常刀剑能及,我族即使倾巢出动亦是枉送性命。”狼筝虽不甘,可她是一族首领,不可能因逞凶斗狠便不顾族人性命。
垂眸看了一眼腿上的幼狼,雁萧关沉吟一瞬,坦诚道,“不瞒首领,我府中亦有能人,已能造出火器。若能再寻机拿到火炮图纸,或是得到一件火炮实物,便能造出比火罗国手中火器、火炮威力更甚的武器。”
狼筝身子一直,眼中闪过一抹亮光,追问道,“当真?”
雁萧关点头,“此事我不敢妄言,府中匠人已对火器颇有研究,只是此前缺少参照,才造不出火炮,若能有火罗国的火炮作为参照,定能有所突破。”
狼刹更是神情振奋,与狼筝对视一眼,难掩激动。
狼筝自然也是如此,可随即又皱起眉,“火罗国王宫守卫森严,尤其是关押外邦人的石牢,据说设在地下,只有一条通道能进出,硬闯根本行不通。”
即使火罗国乃是小国,可到底是一国城邦,还将监牢设在重重守卫之下,想要潜入,谈何容易?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之前已派遣族中不少勇士潜入火罗国,至今也无法靠近王宫,只探得些事关火器的零星消息,想要进入王宫内的牢狱,更是困难重重。”
雁萧关思索片刻,沉声说,“硬闯确实不行。”
毕竟火罗国一直在往外售卖火器,城邦之中火器的数量定然非同小可,贸然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稍作停顿,看向狼筝,“不知首领能否再派人潜入火罗国,摸清王宫布防与学者的关押位置?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狼筝脸色几番变幻,良久,终于咬牙点头应下,“好,我这就安排人出发。”
“不过火罗国离此不近,一来一回至少要半个月,这段时间你们暂且留在狼山休整,也好让战狼、圣狼们多亲近亲近你。”说罢,她瞥了一眼正趴在雁萧关身上打滚的小狼崽,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
雁萧关在狼山待了数日,与狼山部族中人不过是混了个面熟,狼山人虽因战狼的亲近放下了戒备,却仍带着几分山野部族的内敛,话不多,唯有遇事时才会主动搭话。
反倒是狼山的战狼与雁萧关打得火热,他熟稔狼性,知道如何挠下巴能让成年战狼舒服地眯起眼,逗弄狼崽时分寸十足,甚至能带着几头壮硕的战狼在峡谷中训练搏斗,一套与狼相处的法子,比许多狼山族人还要娴熟。
一连数日,狼山的战狼几乎被他“玩”了个遍,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一群摇尾巴的毛团子。
可日子一久,众人渐渐发现,雁萧关变得有些心不在焉。手上明明还逗着狼崽,指尖顺着幼狼的银毛轻轻摩挲,目光却会突然飘向不远处的成年战狼群中,像是在寻找什么。每当遍寻不获后,他的眉头便会不自觉蹙起,眼底的忧虑藏都藏不住。
雁萧关极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即便天塌下来,他也总能笑着迎难而上,少会将负面情绪外露。亲卫见主子这般模样,也个个面色凝重,不敢多言,只在暗中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狼山人待客大气周到,每日都会让人送来新鲜的肉干与羊奶,却也知分寸,从不追问雁萧关的私事。
直到这日傍晚,狼筝在族内设宴,篝火在中央跳跃,酒杯碰撞的脆响与胡琴的曲调交织在一起。
酒过三巡,狼刹端着酒杯走到雁萧关身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面上带着些醉意,“厉兄弟,这两日见你总是心不在焉,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若是关乎火罗国或是龟兹,不妨说出来,咱们一同想办法。”
虽相识时日尚短,狼刹已将雁萧关视作可信赖的手足,自然想替他分担忧愁,解决急难。更何况,他们此刻境况相近,本就该彼此扶持,共渡难关。
雁萧关手中的酒杯顿了顿,火光将他的侧脸映得明暗交错。
酒酣之际,那份压在心底的疑虑终究没忍住,他抬眼看向狼刹,声音带着几分郑重,“敢问大将,十数年前,狼山是否有一匹右眼带疤的母狼曾被人送往大梁,后又被送回西域?”
狼刹闻言一愣,眼中醉意瞬间逸散,随即眼神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