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亲亲热热地拉着丽娘坐到上首,崔蘅向前走了两步,盈盈欠腰行礼,“崔蘅见过各位夫人。”
“早听闻崔先生的千金秀外慧中,今日一见果真不俗。好孩子,快来叫我瞧瞧。”大夫人笑意盎然,朝崔蘅招了招手。
崔蘅大大方方地起身走近,大夫人握着她的手看了又看,眼中满是喜爱,“端庄大方,矜持不苟,比起我们府中的小娘子也分毫不差,是个好孩子。”
她说着,脱下腕上的通体翠丽的镯子要戴到崔蘅手上,崔蘅一惊连忙推辞,作出惶恐的样子,“夫人……这实在贵重。”
丽娘忙站起身,笑道:“夫人,孩子还小,受不住如此贵重之物。”
“一个镯子而已,算我给阿蘅的见面礼。”申大夫人叹了口气,向丽娘抱怨道:“我向来是喜欢女儿的,可恨上辈子做了孽,只得一个顽皮的泥猴子。今日瞧见阿蘅真是越发欢喜,恨不得这孩子是我自个儿生出来的。”
这话中之意不可深思。
崔蘅低下头,面上一片谦逊,心中却疑窦丛生。她与申大夫人未曾相识,怎得偶然一面便待她如此亲近?
奇怪,太奇怪了,这个镯子坚决收不得,崔蘅的直觉告诉她,此事有诈。
她将手悄悄探入袖中狠狠拧了自己一把,朝申夫人款款一拜,“阿蘅见了夫人也心中欢喜,恨不能一见如故。只可惜阿蘅福薄,自幼戴玉便生红疹,只怕要糟蹋夫人的一片心意。”
她轻轻撩起袖子,露出雪白玉润的胳膊,上面果真起了一大片红痕,看着甚是可怜。
“是我考虑不周了。”大夫人面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只好收回玉镯,叫女使带崔蘅下去休息。
崔蘅道过谢,递给自家阿娘一个宽心的眼神,便跟着女使去了客房。
“姐姐留步。”她拦住要去请大夫的女使,客客气气地道:“我这是老毛病,向来随身带药,涂上药膏坐一会子便能好全,就不劳烦姐姐为我再跑一趟了。”
这正中女使下怀,今儿全府都忙成一团,她还有许多事等着做,哪能把时间全浪费在一个举人女儿身上,便借坡下驴应了:“那奴婢先去忙,娘子有事朝外喊人就成,咱们申府处处都有人守着的。”
她离开后,崔蘅为保不被怀疑,在屋内坐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才出去。
怕申大夫人又寻其他东西来送,她没去后花园,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着看景,想等开宴时直接去前厅。
远处假山旁却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几个穿戴华贵、娇美似仙娥的年轻娘子相携走来,行走间飘来阵阵香风,沁人心脾。
一个神韵与申宴山有三分像,一举一动皆带着些倨傲的小娘子率先看到崔蘅,远远指着问:“坐在亭子里的是谁?”
其余人顺着瞧过去,有见过崔蘅的忙道:“那是崔显崔先生家的千金,名叫崔蘅。”
申穗有些不悦:“她既来参宴,为何不来见过我?”
来申氏参宴的女眷,年长的由她伯母申大夫人接待,其余小娘子们皆要来拜见她、由她陪同招待。
有人道:“我方才听说是大夫人见崔家小娘子心下喜爱,便摘了自己的玉镯相送,没成想她见玉生疹,当下就发作了,大夫人便命人带她下去瞧大夫,应是耽搁了罢。”
申穗的面色沉下去。她是申家二房嫡出的女儿,自认为才貌虽比不得上京贵女,在青州却也是一等一的。不仅父母将她奉为掌上明珠,当家作主的伯父伯母更是对她疼爱有加,连堂兄申宴山也百般护着她。
前些日子伯母废大心思寻到一批岭州的上好玉料打成两个镯子,一个送去给新任抚州夫人,另一个留在手里,申穗以为是预备给自己的生辰礼,哪能想竟被一个名不见经转的举人女儿截了胡。
一个玉镯子倒没什么,她就是好奇什么样儿的天仙,竟能得她那眼高于顶的大伯母青眼。
申穗轻哼一声,加快步子朝崔蘅逼近。一众小娘子快步跟在她身后,来势汹汹。
崔蘅打眼一瞧便知来者不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是躲不过,那便硬躲。崔蘅装作没看见朝她来的申穗,转身便走,一溜烟地跑了。
申穗这种出门有车马伺候的娇女郎自然追不上她,只能站在原地气得咬牙切齿:“她跑什么?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申家娘子的样貌自是一等一的好,只是这般领着一群人逼近,谁能不害怕?那崔蘅也是个胆大的,见了这位祖宗竟敢躲着走,以后怕是有的苦头吃。
其他人心思百转千回,嘴上却都不敢吱声。
申宴山正在园中瞎逛,碰到气呼呼的申穗,顿觉稀奇:“吆喝,这是哪位神圣有如此大能,竟能将我们家穗娘气得双眼喷火?”
“哥哥!”申穗跺跺脚,不依不饶地抱住他的手臂撒娇,“我讨厌一个人,哥哥要帮我教训回去!”
申宴山最喜欢这个妹妹,自然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当下便道:“只要你高兴,怎么样都依你。”
其余娘子见申宴山如此宠溺申穗,顿时都露出羡艳的神情。
“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申穗露出几分小女儿家的娇态,思索片刻道,“倒也不用作何,你让来福出来溜达两圈吓吓她便成。”
来福是申宴山刚从狐朋狗友那得来的獒犬,通体漆黑,体大如牛,生得丑陋无比,狰狞又可怕。
她看一眼那狗就被吓得腿软,崔蘅一个没见识的小娘子胆识又能有多大?说不定会被吓得便溺,哭着鼻子跑回家,从此再不敢出来见人。
申穗想象着崔蘅的丑态,不禁得意地翘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