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诸敲着老腰,暗自叫苦。
陛下着急见情郎,他们这一把老骨头的可够受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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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二月,风似刮骨刀。
大军在莽莽荒原上沉默前行,铁甲凝霜,马蹄踏碎脚下薄冰。
他们已在这一带走了快半个月,人困马乏,始终没能找到窜逃了的土特罕可汗的踪迹,不得不遗憾回撤。
傍晚时分,大军行至一处山脚避风处,谢逍勒住战马,示下就地扎营。下马时他目光落向前方的白桦林,瞥见一闪而过的灰影。
摘弓、搭箭,谢逍的动作流畅一气呵成,箭矢划破冻僵的空气,没入雪坡后传来细微的动静。
亲兵小跑过去拾起猎物捧回来:“侯爷,是只紫貂。”
谢逍看去,箭矢精准穿透了这小东西的咽喉,没有伤及皮毛,是罕见的银紫色,在阴沉暮霭里流转着幽微华彩。
他伸手摸了摸,莫名想起去岁冬日时,晏惟初裹在厚重狐裘里笑意盈盈的脸,眼尾鼻尖总是被风雪浸红。
他问人要了柄短刀,亲自动手小心剥取貂皮。
冻僵的手指不太灵活,谢逍却做得异常专注,风霜扑面,恍若未觉。
皮毛完整剥离,不损华贵。
他将貂皮仔细裹进油纸里,交给自己的亲兵:“处理好之后送去京中安定伯府。”
有副将见状忍不住道:“世子,这等珍品不如献给陛下……”
“陛下不缺这一张貂皮。”谢逍淡声打断,命人将东西收起,这貂皮处理鞣制之后柔软暖和,给他小夫君做成手笼正好。
世子这是情根深种了啊。
众将有此觉悟,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夫人,不免愈发好奇。
大军在此扎营休整了两日,皇帝巡边不日即将抵达乌陇的消息传来。
谢逍问递消息来的传讯兵:“陛下带了多少人前来?”
来人回道:“十万京营兵马,和亲军卫三万人,还有部分文官,有传言户部官员带着地册粮册来的,陛下是来查账的。”
“陛下还真是,这仗刚打完,他就来找麻烦了……”
有人不满抱怨。
谢逍倒没什么想法,自皇帝派巡按御史去济州那边清丈田地起,他就知晓迟早有这一日。
他祖父在世时治下严苛,军屯账目这一块,他祖父统掌的乌陇燕安和朔宁三镇是所有边镇里问题最小的,即便这几年在他父亲手里放松了,或许还有下头人阳奉阴违,总体情况应该都还好。
“亲军哪几卫?”谢逍问,“麒麟卫是否也在其中?”
来人肯定答:“在,陛下将麒麟卫一万人一起带了出来。”
谢逍克制住心头涌起的激动,下令:“明日拔营回去。”
众将仍在七嘴八舌的议论,都觉皇帝这时来巡边不是好事,又不知要掀起什么风浪。
有老将感叹:“这位小陛下和先帝一样,都是心眼多的,当年先帝泰初二十年,也来巡边,我陪老国公去汾良见驾,先帝设宴召见我等边将,那可真是场鸿门宴。
“宴席上先帝兴起舞剑,我等头一次见识那天子剑的风采皆如痴如醉,谁曾想先帝手里的剑锋一转,忽然就插进了当时那位汾良总兵的身体里,顿时血喷如注。
“我那时就坐在那汾良总兵旁边位置,他正好倒在我面前,心口还插着那柄天子剑,那次我倒是真正看清楚了那天子剑是什么模样的,这么多年一直印象深刻,想起来便心有余悸。”
这事虽已过去二十几年,但在场众人都听说过,一时更议论纷纷。
言说当年那汾良总兵是起了反心,被先帝先发制人了,但真与假谁又知道。
谢逍听着冷不丁地问:“天子剑是何模样的?”
老将比划了一下,说:“那剑的剑鞘剑格是一整块完整的玄玉琢成的,雕着盘踞昂首的五爪龙,龙眼处用颜色更深的墨玉嵌了半边眼珠子,无论你从哪个角度看吧,都感觉它在蔑视你,瘆人得很。还有那剑的剑身,上面也刻了两条交缠的金龙,剑动的时候跟那两条龙也跟在游动一样……”
众人听得啧啧称奇。
谢逍却越听眉头越紧蹙,皇帝赐给他的那柄剑,竟当真是天子剑。
但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