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病人,你不是。”
“你怎么还亲疏有别上了,那你还是我小舅娘呢!别扎,哎真的别扎!疼!”
帐外不远处,火把未照亮的暗角,萧仿和萧溯之正站在凛冽的夜风里,窥视着那一间颇为闹热的营帐。
此时夜已深。早前萧仿和温季礼没说一会儿话,他便察觉到温季礼精神头不济,也不敢过多扰着温季礼休息,亲自侍奉自家兄长睡下后,萧仿便让萧溯之带着他在军营里四处走走。两人走至此地,萧仿就停了步子,饶有兴致地听着沈凤仙的帐子里传出的宋乐珩的惊呼。
眼下那动静是越来越欢快,好似三个人都在若真似假地打闹嬉戏。
萧仿眯了眯眼,道:“这宋阀主,倒是挺有趣。她都喊成这样了,她手下的人也不管她的死活吗?”
萧溯之没好气地对着帐子翻了个白眼:“回二公子的话,那宋乐珩手底下的人都跟她一样没个正形,估计要么是睡了,要么就是偷鸡摸狗去了。”
“这么说,这些人都并不是真的尽忠于她?”
萧溯之想了想,虽然很不愿承认,但还是如实道:“宋乐珩对于收揽人心很有手段,她身边的枭使几乎都对她死心塌地。刚被她招揽不久的几个将领看上去也暂无二心,就连公子他也……”
萧溯之说到这就觉得憋了一
肚子的怨念,不吐不快。但又怕被温季礼知道他搬弄是非,于是只能捡着实情说:“公子自跟随宋乐珩回岭南后,时常都被宋乐珩气得咳血昏迷。前几日她出了事,公子不顾自身安危,守了她七日七夜,险些熬到油尽灯枯。属下本想杀了宋乐珩一了百了,可惜没能成功。都怪属下没能照顾好公子,请二公子降罪责罚!”
萧溯之欲要跪下,萧仿虚扶了他一把,将人扶起来站好。萧仿的视线仍聚在那方已经安静下来的帐子上,他的五官虽与温季礼肖似,却比温季礼要稚嫩许多。但那稚嫩里,透着一股子不符合年龄的深沉心机,将那双眼睛衬托得阴鸷晦暗。
“兄长之事,你如何有能耐阻止?我不怪你。这宋阀的兵力大约有多少?”
“目前有三万余人左右。本都是乌合之众,战力不足为惧,但如今有岭南李氏供给军费军粮,再加上公子坐镇,宋阀的军队已在慢慢成型了。”
“这三万,都是兄长帮宋乐珩募的兵?”
“不是。宋乐珩原就是平南王的嫡长女,她和她那弟弟弑父以后,邕州的几千亲兵便听命于宋乐珩。后来宋乐珩和公子使了些计,让李氏养的两万私兵归入了宋阀麾下,近几日又纳降了朝廷的数千人。”
“哦?”萧仿眼睛一亮:“说说,这两万私兵她是怎么收过来的。慢慢说,任何细枝末节都不要错漏。”
“是。”
翌日。
天刚蒙蒙亮,一丝阳光隐隐绰绰地投进帐中。床板上,三个女人挤在一块儿睡着。宋乐珩睡在最外头,睡相不雅,一只手搭在秦行简的胸口,一条腿压在秦行简的身上。最里面的沈凤仙睡得板板正正,双手交叠在腹部,松肩下沉,姿态静雅。她脸上的珍珠粉都没卸,就连头上的珠花也戴得整整齐齐。
中间的秦行简手里拿着那块布料,光影拓落在上面,照着那一排小字。她就那么看着,看得又落下了眼泪来。
宋乐珩迷迷糊糊地睁了眼,见秦行简还望着那块布料发呆,心里刚想了一句“这人不会看料子看了一宿没睡觉吧”,秦行简就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睨着她。
宋乐珩被她看得毛骨悚然,一下子就清醒了。
秦行简不解道:“为什么。”
她虽然莫名其妙只问了三个字,宋乐珩耳朵里却响起一个翻译软件的标准女音:为什么我能听到你的想法。
宋乐珩:“?”
宋乐珩猛地反应过来,一屁股坐起身。
卧槽,系统奖励的那是真加密蓝牙技术啊。
她又试着在心里想:我说我是修仙的,你信吗?
秦行简:“……”
秦行简表情复杂,但眼睛里盛满了不可置信。
自从她当年烫伤了脸和嗓子,她说话发声就变得痛苦又艰难。不到必要时刻,她是绝对不会说话的。及至后来她投奔了上冈寨,那壮汉土匪实在是挨她打挨得太多了,所以大部分时候,他能通过秦行简的肢体语言去猜中她的部分心思。
但仅仅是部分简单的心思。
复杂了,他便猜不出。
没人能猜得出。
因而这么多年,秦行简除了深受仇恨的煎熬,余下的便是孤独。无人交流的孤独,无人听她诉苦的孤独。她总是一个人看着日升月落,在岁月流逝里无穷尽的怀念着父母和哥哥。
秦行简默然许久,不确定地“嗯”了一声。
宋乐珩听明白了,在心里回应着她:我没办法解释,你就当我有点神仙本事,但不多。
她看了眼秦行简手上的布料,接着想道:这金丝云霓软烟罗若不是我有点神仙本事,也没办法带到你面前来。你爹娘一直都记着,你想要这件衣裳。他们也记着你喜欢穿裙子,不喜欢舞刀弄枪的。
秦行简刚刚才停下的泪水又如大雨倾盆,怎么擦也擦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