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丞在不远处冷眼看着,又要打马离开。温季礼拍拍宋乐珩的手,示意她且松开,旋即上前两步,对燕丞道:“燕将军可知半个时辰前,我方得到了什么情报?”
燕丞皱眉睨向温季礼,等他的下文。宋乐珩也凝了神,心知温季礼和吴柒赶来,估摸着是因情报紧急。
温季礼道:“王云林已经抵达冀州了,宣告天子死在岭南高州,燕将军背叛朝廷,和宋阀同为弑君的罪人。中原,已经乱了。”
“乱了又能如何?”燕丞无所谓道:“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儿,这弑君你们是要翻来覆去说到什么时候。”
“朝廷如今已由首辅贺溪龄把控,青、冀两州的兵力,相当于也落进了世家之手。五日前,贺溪龄代为下诏,若有人可平定岭南,剿灭宋阀,朝廷将封其王侯,赐其封地。”
宋乐珩神色严峻:“天子一死,洛城本来成了块肥肉,这贺首辅心思倒活络,知道把天下的矛头钉在我们身上。不过,他这代天子下诏,是否做得急了些,就不怕被人骂名不正言不顺有代盛之心吗?”
吴柒嗤道:“那老东西的算盘精着呢,咱们也不是没打过交道。他这诏一发,江州周氏,长州朱氏,陵州谢氏,结成联盟,共阀岭南来了。”
宋乐珩和燕丞心下都是一惊。宋乐珩看看温季礼,温季礼点了点头,表示此事当真。
吴柒又说:“这三个军阀的兵力都不少,现在传回来的消息,说是联军大概有二十万出头,具体的动向还在探。另外,平昭王准备进攻洛城,青、冀两州的兵力都被拖住了。贺溪龄想稳定住洛城的局面,已经带着满朝文武私下往交州去了。”
宋乐珩恍然大悟,敢情贺溪龄和她一样,早就盯上了交州的杨睿麟,这才敢代天子下诏。他这一去,只怕杨睿麟愿不愿意当皇帝,都得被世家架回洛城去。
“这么说,现在的交州也是风云际会。”宋乐珩想了想,道:“世家的动向传出去了吗?各方都知道他们往交州去了?”
吴柒摇头:“贺溪龄和那些官员分批走的,都藏匿了行踪,就怕把矛头引到交州去。我们是因为朝中留了人,才会知道洛城的动静。”
温季礼接话道:“杨睿麟是皇亲国戚,向来不养重兵,只重农业与民生,是以各军阀都有默契,不会轻易去碰交州。现在所有人都在观望,谁会先踏破这条底线。一旦有第一个人发兵交州,那交州就会打成肉泥。”
“贺溪龄这老狐狸此次是豁出命去了。”宋乐珩定神道:“那我明早就快马加鞭赶去交州,得抢在这底线有人踩破前,把杨睿麟抢了。”
温季礼应了一声,继而便看向燕丞。宋乐珩想了想,也看向燕丞,想知道燕丞下一步打算往哪走。吴柒见两人都在看燕丞,干脆跟着一起看燕丞。
燕丞迎着这三人的视线,没好气道:“想说服我替你们宋阀打仗就省点口舌,我没兴趣。”
“身处乱世,人人都有所求。主公向来以诚心待燕将军,自是希望燕将军与宋阀同存,将军又何必拒人千里。”
燕丞实是没想到温季礼会帮着宋乐珩劝他,讽笑道:“你还真是大度。你们当军师的,是不是都以为能洞悉人心?可惜了,我就偏无所求。”
“你有。”
二人的视线汇于一处,一者笃定,一者藏锋。如无声的战场,硝烟四起。
片刻过后。
宋乐珩和吴柒都被支到了远处。马车旁,那匹赤马正在围绕车边吃草,一杆长戟立星月之下,夏夜的风拂起戟上的红缨。
宋乐珩背着手不断走来走去,时不时就要忧心忡忡地望一眼马车,生怕燕丞一言不合就会对温季礼动手。
吴柒抱着手看她,被她走得头晕目眩,按着眉心斥道:“行了,你别走了!他俩才刚进去马车不到一刻钟,你在担心什么,真当温季礼是任人踩碾的小白花啊。”
“话不是这么说嘛。”宋乐珩焦头烂额:“之前燕丞一脚踹飞李文彧的时候,都没到一刻钟呢。”
“李文彧那脑子,能和温季礼比吗。那温季礼没遇到你之前,你不看看北辽那吃人的地方,他都能混出四个郡来,他还能被燕丞给吃了?”
“不是柒叔你都没看到,燕丞最近火气大着,秦行简他们都被打成什么样儿了,我就怕军师那身板……”
这话还没说得完,马车的车帘子猛地掀开,燕丞黑着一张脸走了出来,整个人都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凶兽,恨不得撕宋乐珩两口。
“你说人坏话的时候能不能小点声儿,我都听到了!我为什么揍他们,你心里是没数?!”
宋乐珩没答他,赶紧走过去掀开车帘看了看,见温季礼安然无恙地坐在里面,才把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吞了回去。她拍着心口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燕丞气得要命:“宋乐珩,你究竟当我是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的那种人吗!”
“你这脾气大杀性重的,军师是读书人,我有点担忧
不是也很正常。”
“你!”
温季礼笑着摇头,道:“主公,燕将军已答应加入宋阀,明日,由他随你前往交州。”
“啊?”宋乐珩愕然看燕丞。
燕丞更气:“怎么着?你还不乐意?”
温季礼打圆场道:“主公此去交州,定会遇上变数,没有大军在身侧,只恐有所疏漏。燕将军有万夫莫当之勇,他护着你,我会安心些。”
宋乐珩欲言又止,心里却清楚,这样的安排最为合理。眼下的交州和开水锅没区别,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这儿,她也不敢再带骑兵前往。燕丞单打独斗的能力最为拔尖儿,有他在,她的安危能多一些保障。
只是,放着燕丞与她同行,温季礼这心里,怕是早被一根根的刺扎得不成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