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松。你走什么,不是要砍我头吗?你叫人进来,先把我绑了,或者,你直接让人砍了我的手去。”
沈凤仙叹口气,背起药箱道:“我只给你俩一盏茶的时间,我在门口等。”
话罢,便出了门去,还示意张卓曦和金旺把门关上。
这一下,屋子里就剩了两个人。宋乐珩此番当真是气极了,恨不得回头扇燕丞两个大嘴巴。她是打也打过,骂也骂了,她都不晓得到底得用什么法子,才能阻止燕丞不顾死活不惜性命的行为。她怕有朝一日,宋阀的坟地上又多一块年轻的墓碑。
那些碑,是日夜炙烤在她心口的一簇火,是她背上以人命累出来的沉重大山。
她眼睛一润,别过脸用手抹了一把。
燕丞此时才惊觉不对,伸长脖子想去看宋乐珩的正脸,迟疑
道:“你……你哭了?”
“滚蛋!”宋乐珩侧过身子不让他看,努力想抽回被他拽着的那只手:“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今日你身上有伤,军法之事,延后再说。放手,我让凤仙儿进来。”
燕丞手上一扯,把人拉得一记踉跄,瞬间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掰过宋乐珩的肩膀,定睛一看,方才看清了,那双发红的双眸里掩着氤氲水雾,仍是恼怒的对上了他的视线。
什么气啊火啊,骤然间就全烟消云散了。
燕丞怔了一怔,下意识用指腹擦过宋乐珩的眼尾,声音也放得极轻,哄着人道:“怎么真哭了……你这样……你这样别说要砍我脑袋了,你就是把我剁成肉酱,五马分尸,千刀万剐,我都一句不带吭的。”
“谁在哭,我这是憋的。实在是想揍你,憋得太难受了。”
“那你揍。”燕丞带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胸口砸下去。这一砸,宋乐珩的手背上就沾满了血色。
宋乐珩皱眉道:“别发疯,赶紧松开。”
“不要。我不想松开。”
四目交汇,只隔着两三寸的距离,让他能嗅到宋乐珩衣上的皂角味儿。那清香卷入鼻息,好似弹指的间隙,便将长久萦绕的血腥给驱散了。
燕丞定定望着宋乐珩的眼睛,这么几年下来,他见这双眼里时时刻刻都装着许多的东西,有他看不明的算计,有这天底下的万民,有悲悯,有壮志,还有万万千千复杂的情绪。唯有这一时这一刻,她的眼里,好像只装了他,只装了因他而起的心绪。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下移,落在宋乐珩的唇上。他抿了抿唇,忍不住喉结滚动,声线暗哑地问:“宋乐珩,你……怕我死吗?”
宋乐珩没有回答,只想挣开他的钳制:“别扯有的没的,凤仙儿还在外面等着。”
“你别……别对着我的时候,就脸也臭,心也硬的。你对着李文彧那傻子,还有你那弟弟,都能温言软语的,怎么到了我这儿,就总吵架……”
“为什么吵架,你心里没数?”
“那你就说一句嘛,你怕不怕我死?你只要说怕,我答应你,真的,我保证,以后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不会死,我做你的小将军,一辈子,决不食言。”
宋乐珩默了一默。
这短暂的安静里,燕丞都以为她不会回答的。他放软了声气,又央求道:“不要对我这么吝啬嘛,我就只要你一个字而已,都没要求其他的,你……”
“怕。”宋乐珩截断了燕丞的话,冒了一个字出来。
燕丞惊愕地睁了睁眼,继而,那淬火般的明眸里便缀满了笑意。他心满意足地抱住宋乐珩,将浑身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下巴也搁在她的肩上,长舒一口气,说:“我以前不怕死的,当兵的嘛,战死疆场是归宿。我参军的时候就在想,我不能活得太长了,有些将军啊,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就打不了胜仗了,一世英名都毁在年迈昏聩里。我不想那样。”
“别说不吉利的话。”宋乐珩难得没有把人推开,让他懒洋洋地挂在自己的身上。
燕丞笑道:“好,不说了,我都答应你了,要当你一辈子的小将军。我要是这辈子都在你跟前打转儿,你对我,总会有不一样的,是不是?”
宋乐珩暗暗叹了口气,用手抵了抵燕丞的腰,道:“我有东西要给你。”
燕丞把人松开,听宋乐珩吹了一声夜鹰哨。不多时,蒋律便来敲了门,抱着一副厚重的锁子甲进了屋,放在了桌面上。
燕丞诧异地打量着这副锁子甲,看那甲身竟是以黄金打造,由无数个拇指大小的圆环相扣而成,做工精妙,可防刀剑,又具柔软性,全然不会影响作战。他一时也乍舌称奇,道:“厉害啊,这玩意儿从哪弄到的?怎么都没有接口的?这手艺也太厉害了!”
宋乐珩没说这是她抢在第三支线系统商店关闭前抢出来的,只是道:“这回南方定了,这副锁子甲就是我送你的大礼。这甲能够刀枪不入,但损耗会比较快。所以你上阵时,还是要尽量惜命,少挨点儿刀剑。要是甲破了,就无法修补了。”
“真能刀枪不入?”
“嗯。”
“那……你就这一副吗?别人也有吗?”
宋乐珩一看燕丞那眉梢高扬着,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问的是,温季礼有吗,李文彧有吗,宋流景有吗,秦行简有吗……
宋乐珩又想起当年这甲本也是要送给温季礼的,此回易了手,也不知温季礼会不会醋上个半年,只能回头再好生与温季礼解释。琢磨完这一点,宋乐珩无奈答道:“别人没有。就这一副。”
燕丞一听,表面上想装从容,可笑意和得瑟却是止也止不住,见缝插针地钻了出来。他抚着这副锁子甲,爱不释手,干咳了一嗓子,道:“那你这份礼,我就收了。”
“我让凤仙儿进来,你好好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