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光庭与来人商量:“可否容我回家换身衣服。”
那人皮笑肉不笑,不肯相让:“上官催得急,薛御史莫要拖时间。”
“你这是什么话!”终于有人忍不住,一个胡子都花白的老御史冲到前面,怒斥那人:“不过是问话,今日审明日审都是一样的,人还能跑了不成,怎么就急到连换身衣裳的时间都没有。”
薛光庭拦住老御史,这些人摆明来为难他,不能因他连累同僚遭人记恨。
他双手摘下官帽,摆放在桌案上,解开衣扣,当着那些人的面脱下官袍。
“可以了吗?”他淡漠地反问那人。
不等他们回答,他便向前走去,穿着素白里衣,迈出御史台的大门。
第69章仲冬霜独一份的心思,就该让他记一辈……
冯满和冯贤义被从家中带走时,冯家勉强保持了表面的冷静。符岁原想去冯家瞧个热闹,顾及到冯香儿的脸面,最终也没有出行。
皇帝需要借着薛光庭的手敲打王家,告诫王家“识时务”。
若没有那本有关河东的籍册,这一切就会是冯家揽下所有罪责,王氏找一个看得过眼的理由申辩,再向皇帝表一番忠心,让渡出一部分权力,做表面的纯臣。
可惜王博昌不会像高氏一样投诚,符岁也见不得王家有退路。所以皇帝点了火,她便狠狠浇了一泼油。
王氏谎报赋税、与国争利一被揭露,王家与皇帝的关系就成了不可化解的死结。王家绝不会放弃对河东的掌控,那就只剩一条路可走。
论起来,薛光庭也算代符岁受过。
王博昌痛恨有人瞒过王家插手河东事务,又急需以强硬手段重回百官视野,薛光庭就成了他杀鸡儆猴的棋子。
“刑部那些人,不会悄悄把他弄死吧?”
听到薛光庭只着单衣被押走,符岁第一反应是对刑部道德水准的极大不信任。
这事也不是没有先例,伪帖案被抓的那名奴仆,最后就悄无声息死在刑部大牢。当然,他是真的在刑部暴毙还是横着被抬进刑部的,符岁懒得深究。
秦安将几样果仁一一放进小擂钵中,替符岁擂茶。
符岁因刑部的事分神,发觉手中络子编错一扣,用金针慢慢拨弄着拆开。
秦安瞥一眼,随口说:“费力编那玩意儿做什么,府里绣娘有得是,什么络子打不来,还用你动手?”
符岁不以为然,调侃他:“这你就不懂了吧,要的就是独一份的心思,让他看见就得记着我的好。我纡尊降贵地送他东西,必须得让他记一辈子。”
见秦安不屑地撇嘴,她问道:“街上卖荷包的多了,若是你买个荷包会怎样对待,若是豆苗缝制的荷包你会怎样对待?”
街上买的荷包别说脏了旧了,就算稍微磨坏一点秦安也就丢弃不用。但是豆苗给的荷包,就算已经旧到失去原有颜色,也是要妥帖收着的。
被郡主用豆苗打趣,秦安微微有些耳热,转念又觉得越山岭哪里值得郡主对他好。
以前看越山岭少时聪明懂事,后来再见他也觉他沉稳平和,现在得知他居然肖想郡主,秦安看他有千万个不顺眼的理由。
以武起家的勋贵出身,半点底蕴都没有,常年戍边,浑身上下都是边地的匪气,还有年纪也大。
秦安老丈人挑剔新婿一般挑剔越山岭,越挑越嫌弃,手里的擂钵舂得咚咚响。
编错的线被金针勾着挑出,符岁重新理顺丝线,继续编起来:“你要看越山岭不顺眼就去打他一顿,别拿我的擂钵出气。”
秦安缓下动作,就算他再挑剔,也不得不承认京中没有比越山岭更合适的人选,至少越山岭还算知根知底,要是他敢对郡主不好,就送他去见晋王。
“不说那些,你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把薛光庭从刑部捞出来。”真让他无人问津地在刑部里待下去,能活着出来也是个废人。
“要不跟刑部打个招呼?”秦安试探着问。
“我让刑部关照他?”符岁听得直笑,“就王博昌恨我那个劲儿,本来刑部想让他明日死,我关照完他连今晚都活不到。”
她催秦安:“你想点正经有用的。”
秦安还真想到个办法,他犹豫着说:“要不你跟皇帝说你看上薛光庭了,让皇帝把他放出来给你做驸马?”
符岁抄起桌上对照用的花样子就朝秦安扔:“你就算看不上越山岭,也不至于把薛光庭塞给我吧?”
秦安嘴里喊着“茶”“茶”,捂着擂钵口将钵体高举,以免有纸落进去,白费了他的功夫。
待放下擂钵,弯腰把散在地上的几张纸样捡起来,秦安才不情不愿地嘟囔:“他那性子,还不如越山岭呢。”
符岁探着身子从秦安手里接过纸样,凝神思考片刻,才吩咐道:“去打听一下薛光庭在牢里吃什么,如果不是能饿死人的馊饭剩菜,就不必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