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玦站在丹陛之下,低着头,姿态依旧恭谨,可言辞之间,却常常强势。国库空虚,他说需要加征江南丝税;边关不稳,他推荐他的亲信去担任督师;我想要修缮一下生母的陵寝,他都能以“劳民伤财,非明君所为”为由,软钉子顶回来。
满朝文武,大半看他的眼色行事。我的旨意,出了这金銮殿,往往需要经过他的斟酌,才能落到实处。
萧珏临死的是不是料到这一招儿,其实还悄悄用他的名字下了咒?
这天下,究竟是我萧珩的天下,还是他崔玦的天下?!
你们这些玉珏到底是不是克我?
愤怒和屈辱,日夜灼烧着我的心。
我曾私下找他:“崔玦,我们曾经并肩作战,生死与共。这天下,是我们一起打下来的!如今你为何……”
他抬起眼,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嘲讽:“陛下言重了。臣的一切,都是陛下赐予的。臣如今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帮陛下,坐稳这江山。”
“帮朕?”我气极反笑,“你是帮你自己吧!你看看这满朝文武,还有几个听朕的?!”
“陛下,”他慢条斯理地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有些事,陛下不必亲自沾染,臣替陛下做了,脏了臣的手,保全了陛下的圣名,岂不更好?”
“好一个保全朕的圣名!”我猛地将御案上的奏折扫落在地,“崔玦!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的一切,都是朕给的!朕能给你,也能收回来!”
他静静地等我发完火,才缓缓跪下,磕头:“陛下息怒。臣,永远是陛下的奴才。”
我只能忍。一边忍,一边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寻找他的破绽。
而后宫,同样是一潭死水。
沈知微彻底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她常年称病,不见任何人,包括我。我送去的东西,原封不动地退回。我站在她的宫门外,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压抑的咳嗽声,一声声,敲在我的心上。
我下令太医必须治好皇后,用最好的药。可太医战战兢兢地回报,皇后娘娘是心病,郁结于心,药石罔效。
心病……是我,成了她的心病吗?
我去慈宁宫,我想告诉那个恨我入骨的女人,你看,你满意了吗?我逼死萧珏,现在,你也要逼死我唯一在乎的人吗?
慈宁宫依旧宫门紧闭。无论我如何咆哮,里面只有死寂。
崔玦啊崔玦,你为什么不能让记忆停留在我们最美好的那一年?你为什么能如此心安理得地握着从我这里得到的权力,不肯归还?
那是我的!是我的天下!我的权力!我的女人!我的一切!
你要还给我!还给我!!
我知道,我和崔玦之间,迟早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清算。
我和太后之间紧绷的弦,也终有断裂的一天。
我的知微,我还能等到她回心转意,陪我一起去看太液池里,穿着大红袍子的状元郎锦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