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帐篷里只剩下刘易和席恩两个人。火盆里的泥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映照著席恩惶恐不安的脸。
“我听很多人说,”刘易打破了沉默,“你已经在临冬城之乱中死了。”
席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低下头,深陷的眼睛盯著跳动的火焰,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更加沙哑、空洞:“死了————如果那时候我真的死了,或许————或许反而是一种仁慈。也许就在吃语森林,死在罗柏贏得的第一场胜利里,倒在詹姆·兰尼斯特的剑下。那样,我就还是一个英雄,罗柏·史塔克的好兄弟,巴隆大王英勇战死的儿子————而不是现在这个模样。”
他的声音里充满无尽的悔恨和自我厌恶。
刘易曾在北境军中待过不短的时间,与席恩·葛雷乔伊也有过数次交集,一同饮宴,一同吹嘘。
目睹他如今这非人的惨状,心中也不禁泛起一丝复杂的感慨。
这感慨並非纯粹的同情,更像是一种对命运无常和人性脆弱的唏嘘。
“也许是诸神让你活下来,”刘易缓缓说道,“让你有机会偿付你背负的罪过。”
“诸神?”席恩猛地抬起头,灰眼睛里闪过近乎疯狂的嘲讽,“北境的旧神吗?可我体內流的是铁民的血,並非先民的后裔。淹神?在我幼年离开派克岛,被当做养子留在临冬城的那一天起,淹神就已经不再眷顾我这个离开大海太久的铁种了。还是你信奉的七神?可我从来不曾真心敬奉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位。”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激动,自暴自弃道,“难道是你现在侍奉的这位————光明之神?他会愿意照亮我这样骯脏丑陋的灵魂吗?”
刘易摇了摇头,神色平静无波:“安舍或许也不会容纳你。毕竟,作为一条变色龙,”他顿了顿,用了一个残酷但贴切的比喻,“你甚至连合格都算不上。
你背叛了养育你的史塔克家族,也未能真正贏得生父葛雷乔伊家族的认可。”
“哈哈————哈哈哈————”席恩发出一阵乾涩、苦涩的笑声,笑声牵动了他的伤处,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对,你说得对!我一事无成!我是个失败的叛徒,失败的铁种,失败的————人。”
他喘息著,笑声渐渐平息。
然而,片刻之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执拗地强调著:“但是————但是我必须告诉你,刘易,我没有杀害布兰和瑞肯。你要告诉琼恩,我没有杀他的弟弟!”
刘易注视著他,看到了那深陷眼窝中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坚持,点了点头,肯定道:“我知道。”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席恩的意料。他猛地愣住,隨即皱紧了眉头,脸上写满了困惑,反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所有人都认为是我乾的!那两具烧焦的尸体————所有人都相信了!”
“我在河间地的时候,得到过一些消息。”刘易选择性地透露了一些信息,“布兰·史塔克,他通过某种方式————联繫上了他的姐姐艾莉亚,让她知道他和瑞肯都还活著。只是他们现在下落不明,但肯定不在波顿手里。”
“联繫?”席恩喃喃自语,眼神变得有些恍惚,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通过某种方式————心树?”他猛地抬起头,灰眼睛里闪烁著奇异的光芒,“难怪————难怪那时候,我总能听到————听到从神木林的心树那里传来声音,低语,呼唤————我还以为是我疯了,或者是————那个折磨我的恶魔的新把戏。原来是布兰————原来是这小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一声复杂的嘆息。
看著席恩失神的样子,刘易內心並无太多怜悯。
布兰和瑞肯的死讯曾经传遍七国,而那两具被烧得面目全非、体型与两位史塔克幼子相仿的儿童尸体,就是最“確凿”的证据。
既然布兰和瑞肯成功逃脱了,那么,这两具用来顶替的尸体是从何而来的?
刘易用膝盖思考都能猜到答案。
那必然是某个无辜平民的孩子。如果是在光明遍照的河间地,仅凭这一项杀害孩童的罪行,就足以將席恩·葛雷乔伊送上绞架。
但这里是史坦尼斯的军营,是北境最严酷的战场。
席恩·葛雷乔伊,现在是史坦尼斯的俘虏,同时,他依旧是铁群岛名义上的合法继承人之一—虽然在巴隆大王死后,其继承权问题复杂,但仍有价值。
史坦尼斯————和刘易,都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哪怕是曾经有罪的力量。
在夺回临冬城、击败波顿、抗击异鬼这个共同目標面前,一些旧日的罪孽,只能被暂时搁置、存而不论。
更何况,席恩·葛雷乔伊在临冬城生活了將近十年,作为艾德·史塔克的养子,他对这座城堡的熟悉程度,可能超过现在城內的许多守军。
他必然知道一些外人难以察觉的城防弱点、密道,或者守军布防的习惯。留著他,利用他的知识和身份,或许能在攻城时减少成百上千名士兵的伤亡。
想到这里,刘易做出了决定。
“等你姐姐回来,帮你清洗乾净后,我会尽力治疗你身上还能治疗的伤势。
但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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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在这之后,我需要你把你所知道的关於临冬城的一切——每一段城墙的高度和厚度,每一个可能被忽略的侧门或缺口,神木林的方向,城堡內部的主要通道,地窖的布局,守军通常的巡逻路线和换防时间————所有一切,巨细无遗地告诉我。”
“我要用这些信息,为所有还活著的人,从波顿家族那群屠夫手中,夺回这座属於北境的古老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