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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珂(第4页)

有一次,她正在晓淞房里帮他换金鱼缸里的水,只听见隔壁房里大嚷大闹。丢了金鱼冲到澹明房里去,看见那学经济的朱成红着脸在嚷要悔棋。澹明呢,紧捻着那颗“车”笑,硬不准悔。后来澹明听了她的调停,把“车”还给朱成,但说以后不准再悔的了。于是她也坐下去。棋又开始走了,先走得都很平稳,过后澹明想吃将军,把“马”放过去,却不知正走进人家的“马”口。朱成也没看到,还以为自己危险,想了半天才叹了一口气把“将”偏了一步。澹明还想再去走“马”。猛不防梦珂伸出左手把澹明的手压住,右手便把朱成的那个“马”吃了。口里直叫“将军,将军!明哥莫动,我替你走。”朱成知道自己忘记吃人家的“马”,反被人家把“马”吃了,并且自己的“将”只能又退回来,如果对面的一颗“车”再逼下来,这盘棋便算完了,于是又嚷着要悔。梦珂却已把棋子和乱了,纵声地笑起来,澹明也附和着得意,并且很放肆地望着她,还大胆地说了一些平日所不敢说的俏皮话,反使得她有好几天局促得不敢去亲近他。但不久也就又好了,因为她愿意自己再小孩一点;而他呢,也愿意装得更坦白一点,更老成一点。

又是在一个下棋的晚上。她坐在澹明的对面,晓淞斜靠拢她的椅背边坐着,强要替她当顾问,时时把手从她的臂上伸出抢棋子。当他的身躯一向前倾去时,微弱的呼吸便使她后颈感到温温的微痒,于是把脸偏过去。晓淞便又可以看到她那眼睫毛的一排阴影直拖到鼻梁上,他也偏过脸去,想细看那灯影下的黑眼珠,并把椅子又移拢去。梦珂却一心一意在盘算自己的棋,也没留心到对面还有一双眼睛在审视她纤长的手指,几个修得齐齐的透着嫩红的指甲衬在一双雪白的手上;皮肤也像是透明的一样,莹净的里面,隐隐分辨出许多一丝一丝的紫色脉纹和细细的几缕青筋。澹明似乎是想到手以外的事了,所以总要人催促才能动子,看样子还以为在用心,而结果是输定了。她高兴得掉过脸去:“讲的不要你帮!二表哥,是不是我进步了?你看他老输!”表哥照例是表同意地无声地微笑。输的也高兴,又竭力夸赞她。

棋还没下完,杨小姐同表姊手牵手地走了进来。

“看我,梦妹!”杨小姐一进门便嚷。

“呵,美透了!”澹明走去便把右手伸给她,还在那一束鸵鸟毛上嗅起来,这是在那一顶金色软帽上垂下的,嘴里不住地赞美那随着进来的香气。

梦珂并不称许那一套漂亮衣服,尤其是那件大红小坎肩,多么刺激人的颜色呀!袍子也太花,不如表姊的那件玄色缎袍,只下边袍缘上一溜织就的金色小浪花。但她却不得不慷慨她的赞谀,但又不知应如何说才合意。过了半天只好也重复地学着别人:“呵,美透了!美透了!”眼睛便又放到那颜色太不调和的脂粉的面孔。

“梦妹!大哥提议,他做东,他交易所的同事说,新世界的黑姑娘的梨花大鼓,是如何的了不起。去,快换衣服去,你看他今夜回来得多么早!”

“不”,毫不思索地便回答了,这是因为她一听到“新世界”,便联想到过去的一幕:是刚到上海没多久,同着几个同学去玩,曾受窘于一群挤眉弄眼的男子。

懂了梦珂眼光的晓淞,微微地笑着,退到一张躺椅上去看书,表示不愿出去的意思。表姊接着再要问时,杨小姐一手拖着那还在迟疑的澹明折转身子走了:“好,他们不去的!我们找‘睡虫’去。”

大表哥亲自又来一次,但梦珂上楼去了。

朱成已被他们吵醒,睡眼惺忪地忙着洗脸。

从窗子下面传来汽车的喇叭声,知道大家已经走了。梦珂觉得有点烦闷,把袍子脱下,走到凉台上去吹风。这是二十几日,月亮还没出来,织女星闪闪地在头上发出寒光。天河早已淡到不能揣拟出它的方向。清凉的风,一阵一阵飘起她的头发。这沉寂的夜色,似乎又触着她那无来由的感动,头慢慢地低下去,手心紧紧地按着额头,身体也便无力地凭靠着石栏。

这时,表哥无声地走上凉台。

“着凉,梦妹!”手轻轻地附着她的臂膀。

看见星光下两颗亮晶晶东西在那双自己所爱恋的黑眼睛里闪烁,忍不住便紧紧地握住那另外的两只手。

梦珂更张大起一双大眼望着表哥笑了起来。

两人挟着又走进屋里去。

表哥坐在一个矮凳上看梦珂穿衣。在短短的黑绸衬裙下露出一双圆圆的小腿,从薄丝袜里透出那细白的肉,眼光便深深地落在这腿上,好像另外还看见了一些别的东西。梦珂穿好了袍子,他却狠狠地懊悔着适才自己不该催促她穿衣。这件宽袍把腰间的曲线也给遮住。因为这样,他不称许女人的袍子是应当要瘦小点才好。

“我不喜欢这样,你痴痴地在想什么?”

毫不会感到困难,立刻他便想好了回答:“梦妹!我是在想你——想你会不会答应同我去看电影。今晚,卡尔登演映《茶花女》……”

三年前梦珂读过这篇杰作的翻译本,还曾洒过几次可笑的眼泪,既然现在正有这影片,为什么不去看?高高兴兴地倒催晓淞去换衣。

走到楼梯边时,听见丽丽在哭,她跑到丽丽房里,只见表嫂也红起眼睛,丽丽倒在小床头放声地哭,小手小脚不住地在空中蜷缩。表嫂看见梦珂,才抱过丽丽,说丽丽肚子痛。丽丽睡到母亲怀里,哭却停止了,听见母亲扯谎,便使劲地用拳头捶着母亲的胸脯。梦珂邀她同去看电影,她始终说丽丽的保姆不在家而辞谢了。

梦珂又去找雅南,听差说,一吃过晚饭南少爷就早走了。

因此只剩了她和表哥,两人便往飞凤车行去雇车。

到卡尔登时,影片已开映了。一个小手电灯做引导,梦珂紧携着表哥一只手,随着那尺径大的一块光走去,直到侧面最末的一间包厢才算空着。表哥让她坐好,自己轻轻移动了一下那小软椅靠紧她坐下。这时幕上正映着一个胖子,穿一件睡衣在飞机上翻来翻去。飞机又一时横过海面,一时掠过高山,后来便在一座城市上打旋。梦珂心里正在疑惑,这是什么呢,恰好表哥凑过头来悄声地说:“还好,正片还没开始呢。”梦珂懒得去看那胖子,拿眼睛去搜索别的可看的东西。几盏小灯隐隐地在那音乐台上的蓝色纱幔里透出。上排和楼下望去尽是模模糊糊的显出密密人头的线条。隔壁包厢不时送过一阵阵的香味。背后有个人发出小小的嘘声,和着那音乐的节奏,不时用脚尖蹴出拍子。

当映到那拖黑色长裙的女人出现在石阶梯上时,梦珂便聚精会神地把眼光紧盯在幕上,一边体会从前看的那本小说,一边就真把那化身的女伶认作茶花女,并且去分担那悲痛,像自己也是陷在同一命运中似的。

有时也会感到旁边正有一个眼光紧盯着她时,便伸过手去。

“真动人!看呀,表哥!”

“是的,真动人!”这是她不能体会出那言外的意思的一句答语。

她正看得有味的时候,忽地那音乐停止了,灯球也燃了,强烈的光四射着,这是休息的时候。表哥问她要喝点咖啡啵,她只默默地摇动一下头,神经里还晃着那修眉,大眼,瘦腰,那含愁的笑容,舞态……

表哥已从拥挤的走廊中走出外面了,因为这电影院中沉闷的、昏热的空气实苦了他,在他那已被激动的感情上加了许多苦痛。他是知道得很清楚,在一个还不很了解风情的女人面前,放肆了是只会偾事的。

食堂里挤进许多人和小孩,卖糖果和卖香烟的地方顶热闹。

没有走动的一些男人,从座位上站起来,伸长颈项在找朋友,其实眼光却又正在追随一些别的,哪里肯遗漏掉一个女人的影子呢。

太太们喜欢几人把头凑在一处,悄声地评论隔座太太们的装饰,眼光也常常从发边漾过去瞟一下比较漂亮些的男人的面孔。有的又正朝着小镜在搽粉,或拢整颊上的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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