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封信
早上好,老师。
今天醒来,视野里一片碧蓝,海天一色。正值初夏清晨,绿植的长势越发凶猛,已呈现泛滥的态势。向窗外望去,能看见白色的船只出航,在海面上描绘出一层层波纹。
之后,我在书桌前坐下,开始写这封信。
感谢您上周给我的回信。您说我的智力水平比您周围的人想象的还要高,这让大家感到十分吃惊。这番夸奖让我有些难为情,毕竟我的祖国生产过很多比我优秀得多的人工智能机器人。
不过,在人工智能机器人研发技术尚未成熟的国家,我们光是像人类一样表达自己的感情,或许就足以让人惊诧不已了。顺便一提,为了避免给所有者招致不快,我们的语言水平被设定得比年龄水平稍高一些。您和周围其他老师之所以会觉得我的智力水平高,可能还有这方面的原因。
接下来,我将应您和其他老师的要求,讲述我从逃离祖国到被这个国家发现和保护起来的经过。
关于我的祖国的情况,您作为研究员,或许比我了解得更为清楚。
我的祖国原本是以旅游业立国的小国家,一直以富裕阶层为服务对象。自二十一世纪后叶起,在积极召集研究员和技术人员方面投入了大量财政预算。通过开发世界最高水平的、能预测包含环境问题在内的未来预测系统,我的祖国获得了极强的经济实力,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关于这些,想必我已无须赘言。
新生事物必然会遭遇被模仿的命运,祖国的领导者们想必也明白这一点。“一旦得到,就不可失去。”我记得我的所有者曾说过这句话。
最终,我的祖国不顾与其他国家约定的共同研究伦理,主导了大胆的、突破性的人工智能机器人的研发。作为通过科技获得成功的国家,祖国选择了切断与外部世界的联系,独自推进研发。我总觉得这一行为自相矛盾,不过这一定是因为我的理解能力还有所欠缺。
然而,在遭到一众发达国家的责难之际,祖国的人工智能机器人的产量已经庞大到如果要中止研发行为,就不得不“大量杀人”的地步。
在我被制造出来时,祖国早已失去了曾经作为度假胜地的风光。在首都宛如要塞般的巨型大楼里,大量的人类与人工智能机器人混杂其中;而在经济落后的地区,无数座被放任不管的废墟宛如一座座岛屿独自伫立。
我被研发出来时,面向的使用群体并非普通企业,而是家庭。
我的年龄被设置为十四岁,一个既保留了孩童的纯真可爱,又能成为劳动力的年纪。由于我的设定年龄并不会随着时间而增长,因此我基本上无法进行复杂的思考,我主要的用途是帮忙做家务和处理杂务。
为了避免让所有者产生异样感,所有人工智能机器人都被输入了全套表情系统,且基础性格一律被设定为积极向上、充满奉献精神。另外,为了控制价格,人工智能机器人还被免去了进食机能。
同时,国家颁布了一项法令,规定人类不得随意破坏人工智能机器人或对其施加暴力,但一旦人工智能机器人陷入失控状态,此项法令便不再适用。
从维修室醒来后,负责人对我说明的第一件事就是这项法令。负责人问我有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于是我提出了疑问:“一旦人工智能机器人陷入失控状态便可以将其破坏掉,那么由谁来下这个判断?”
负责人立马回答道:“由所有者判断。”我又问道:“那么,人工智能机器人不是人,而是物品,对吗?”负责人摇了摇头,说:“你们最基本的权利是受到保障的,只不过政府之所以制定这项法令,并不是为了保证你们个人的人权得到尊重,而是为了保持社会秩序的稳定。只能说,你们是人,但同时也是物品,这就是你们与生俱来的命运。在这世上,有许多人虽然生为人类,却惨遭虐待。与他们相比,你们拥有所有者,又为其所需要,还不会感到饥饿和孤独,实在是幸福得多。”
那时的我还不太能理解“幸福”一词的含义,想试着思考得更深入一些。然而大脑却突然陷入一片混沌,我只好点了点头。如负责人所言,毕竟我被设定为无法进行太过复杂的思考。
除了已经具备的知识和劳动能力以外,我还就面对所有者时的说话方式进行了约一个月的学习,之后便被运送至下订单的客户家。
从首都出发,约两小时后,我到达了一处治安较好的滨海街区。健谈的快递员向我介绍说:“这里远离经济发达的城市,居民多推崇传统美好的、顺应人性的生存方式。”
快递员把我送至收货地,出来迎接我的是成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