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这个很孩子气的称呼颠覆了我昨天对这个女孩抱有的近乎梦幻般的印象。仔细一看,会发现她的白色连衣裙上到处都是污渍,还皱皱巴巴的,不像幽灵那样洁白无垢、虚幻缥缈。该怎么说呢,这个女孩身上充满了生活气息,脸蛋和胳膊也不像昨晚在月光下看起来那样苍白。
她不是幽灵。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唉,真的会被骂的。”说完,她开始摁起了手机。注意到我的视线后,她望着我莞尔一笑。
“好好笑,你真的以为我是幽灵吗?”
“因为……如果是在昨天,我有可能会干出那样的事。”
昨天,我承认自己有想死掉的想法,然而如今在这灿烂的阳光下,我却很排斥再将这件事说出口。我说得十分含糊,她也并未继续嘲笑我,而是一脸认真地问道:“那个……”她的眼眸清澈无比,仿佛张开了一层光膜,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你为什么想死呢?”
她的问题提醒了我,事到如今我才想起来,她昨晚连这件事都不曾问过我。她没有问我想死的原因,只是劝我“别干了”“很痛苦的哦”,使出浑身解数将我从赴死的边缘拉回来,并且昨晚一直陪在我身边。
她将我维系于此地。
“大家都说,是我把社团的学姐喜欢的人是谁这个秘密泄露给了男生们。”我的嘴唇自然而然地开启。明明我对父母、对任何人都没能说出口。
“虽然女生全都知道,但不知什么时候,这个秘密被透露给了男生,于是大家就开始找泄密者。然后,就有人说是我泄露了秘密,虽然我……没对任何人说过。”
起初,我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怀疑,但我现在明白了,或许是因为我在社团中演奏水平最差。我的节奏落后于大家,有时跟不上乐谱,吹不出音符。学姐很久之前就提醒过我,有很多曲子的主旋律都是由单簧管演奏的,所以我拼命努力,想要追赶上大家的水平。但即便如此努力,我还是拖了大家的后腿,所以学姐们肯定非常讨厌我,因此选择了疏远我。
在这之后,老师大概是看我如此拼命练习,很是担心我,最终却让事态进一步恶化。社团顾问片桐老师是一个男老师,很年轻,也很受学生欢迎,他安排演奏技术娴熟的初三学长们和我一起练习。如此一来,我看起来和片桐老师、男生们的关系变近了,这也是我被大家疏远和怀疑的重要原因之一。
“明明她演奏得那么烂,为什么能得到老师和男生们的优待?”
“这样啊。”她点点头。
她的措辞很轻巧,却也因此带给我救赎。对于与我不同校的这个女孩来说,这不过是“这样啊”这种程度的事。一想到这一点,我的心情就复杂起来,内心一度万分难受,但不知为何,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那个学姐是觉得自己因此才被喜欢的人拒绝了,是这种感觉吗?”
“不是的,虽然学姐的想法被喜欢的人知道了,但在那之后,学姐向对方告白了,两个人现在好像正在交往。”
“啊?这算什么事啊!”
她似乎打心眼儿里感到十分吃惊,眼睛瞪得老大,脸扭曲成一团。她的说法和表情都实在是过于夸张,让我也吓了一跳。
她继续说道:“这样一来不就没事了吗?学姐的恋情进展顺利,不是万事大吉吗?明明已经没有必要再责备你了,为什么还揪住你不放呢?”
“虽然从结果上来说是很顺利,但大家说还是不能原谅那个起初破坏了约定的人,还说我的态度之类的都很成问题。大概大家已经不在乎这是不是帮助学姐成功交往的契机了。”
“哇……真是难以置信,这群人脑子都坏掉了。”
她一脸厌恶地皱着脸,作为第三方的她能够为我说出这番话,让我心口的堵塞感消失了,心情也变得轻松。
“幸好你没死呢。”她这样说着。
“唰啦——”平静的波涛声与她的说话声重叠在一起。
“幸好你没有因为那群家伙而死。”
“嗯。”
海风裹挟着海腥味吹拂而来。现在的我为自己能感受到这海风的冰凉而感到喜悦,如今我能够发自内心地同意这句话了。
“幸好我没有死。”
“你是第一次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吧?”我想起了她对我说的这句话。我成功来到了这么远的地方,而且是一个人。
“那个,”她突然开口问道,“你昨天真的是自己一个人吗?”
“什么?”
“我家就在那栋公寓的四楼。”
她指了指不远处大马路旁的建筑,我留意到其中一扇窗户。
她说:“昨天,我正苦恼着要怎么处理烟花,从家里的阳台往外一望,就看到在现在这个地方,有你,以及另一个女孩。”
“什么?!”
“她就站在你旁边,感觉是两个人在一起望着大海。我正想着‘这两个人在做什么呢’,其中一个人就看向我这边,还朝我招了招手。”
我不禁睁大了眼睛,惊讶极了,下一秒,我条件反射般地看向那个供着鲜花的广场一角——罐装奶茶、玩偶、曾经在这里丧生的女孩。
“虽然我不认识她,但总觉得她好像是在叫我,加上我也正苦恼着要怎么处理掉烟花,于是我就过来了。到了这里一看,发现只有你一个人在,所以才问你‘你是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