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门虚掩着,里面光线偏暗,只有长明灯和新点燃的香烛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沐晚晴示意吴妈留在外面,自己轻轻推开门。
只见祠堂内,陆承渊背对着门口,身形挺拔地跪在蒲团上。
他穿着一身深色的家常便服,褪去了商场的凌厉,背影在烛光下显得异常专注甚至……虔诚。
他面前供奉着陆氏列祖列宗的牌位,香案上除了常规的贡品,还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似乎是法事用的符纸和法器。
一位穿着中式褂子、留着山羊胡、看起来颇有些仙风道骨气质的老者,正手持拂尘,闭目站在一旁,口中念念有词。
而陆承渊,竟然也微微低着头,嘴唇翕动,跟着极低声地念叨着什么。沐晚晴凝神细听,隐约捕捉到几个破碎的字眼:
“……信男陆承渊……诚心叩拜……祈求列祖列宗保佑……务必是……女儿……信女……乖巧可爱……”
沐晚晴:“……”
她站在门口,看着陆承渊那副无比认真、甚至带着点紧张的侧脸,听着他那近乎幼稚的“求女咒语”,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好笑,无奈,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动容。
许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陆承渊警觉地回过头。
看到是沐晚晴,他脸上的肃穆瞬间化为紧张,立刻站起身,也顾不上什么仪式了,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揽住她的腰,语气带着责备和担忧:
“怎么过来了?这里烟熏火燎的,对你和宝宝不好。累不累?”他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她的脸色。
沐晚晴任由他扶着,目光扫过那位也睁开眼、正含笑看着他们的“大师”,又落回陆承渊脸上,带着几分戏谑:“你在干嘛?”
陆承渊见她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反而像是来了兴致,刚才那点紧张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得意洋洋的神色,仿佛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什么秘密般对沐晚晴说:“老婆,这位是我特意从香港请来的陈大师,在玄学界是泰斗级的人物!”
他指了指那位山羊胡老者,语气充满信心,“大师有一套独门秘法,能……嗯,能增加我们得女儿的几率!大师说了,心诚则灵,只要诚心祭拜,配合他的符咒,至少有八成把握!”
沐晚晴看着他这副煞有介事、仿佛在谈论几个亿并购案般认真的模样,终于忍不住,抬起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心口,语气带着哭笑不得:
“都说一孕傻三年,怎么我怀孕,你倒像是把脑子留在瑞士没带回来?孩子的性别在受精那一刻就决定了,这是染色体决定的,拜神要是有用,人类早就实现性别定制了。”
陆承渊被她戳穿,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但随即又挺直了腰板,振振有词地反驳,那套逻辑竟让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科学这个东西吧,”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可信,“只能信百分之五十!它解释不了所有现象!玄学,存在即合理,它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可信度!”
他见沐晚晴挑眉,继续发挥他那商场上谈判的诡辩才能:“你想啊,我们中华文化上下五千年,源远流长,这些风水、命理、祭祀能传承这么久,肯定有它的道理和玄妙之处!不能全盘否定嘛!这叫……博采众长!双管齐下!”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握着沐晚晴的手,眼神恳切:“老婆,我们就当是……买个双重保险!科学玄学两手抓,确保万无一失!反正拜一拜也没什么损失,对不对?”
沐晚晴看着他这难得一见的、带着点幼稚固执的认真劲儿,再看看旁边那位一脸高深莫测、仿佛默认了陆承渊这番“高论”的陈大师,终究是没忍住,低头轻笑出声。
算了,随他去吧。
他能从之前那种冰冷掌控的状态,变成现在这样带着傻气的紧张和期待,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由着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对着那烟雾缭绕的祖宗牌位,完成他那份“双重保险”的心愿。
而此刻的陆承渊,则是一脸满足,仿佛已经看到了两个穿着漂亮小裙子、软糯可爱的小女儿在向他招手。
至于周淮泽的“诅咒”?早就被大师的“八成把握”冲淡了!
他陆承渊的女儿,稳了!
我要回瑞士
孕晚期的日子缓慢而沉重。沐晚晴的腹部如同揣着一个巨大的球,行动愈发不便,连呼吸都时常感到些许压迫。
陆家老宅虽舒适,佣人伺候得无微不至,公婆凌雅芙和陆振霆也对她关怀备至,但日复一日的静养,对于习惯了掌控节奏、经营事业的沐晚晴来说,渐渐生出一种被无形束缚的滞闷感。
“霁望”欧洲分部刚刚步入正轨,与“帕拉贡”的合作细节需要最终敲定,许多决策虽能远程处理,但终究不如亲临现场来得直接有效。
她渴望回到苏黎世那间能俯瞰湖光的办公室,渴望那种头脑清晰、运筹帷幄的工作状态,这能让她暂时忘却身体的笨重,找回属于“沐晚晴”而非仅仅“陆太太”或“准母亲”的独立价值。
然而,她深谙豪门世家的相处之道。这里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瑞士小筑,而是规矩森严、关系微妙的陆家老宅。
作为儿媳,她始终是“外来者”,分寸感至关重要。
公婆待她亲和,是看在陆承渊和未出世孙辈的面上,这份亲和底下,是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和对家族血脉的极度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