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了话,玉江扬便向她点了点头,带着她和汐颜向着某一个方向走去。
云苍刻意与他们空了好长的一段距离,可是他没有走,他就那么静静地远远地跟在他们的后面。
暮止是知道的。
她忽然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这么跟着云苍过。那时候他的样子很是不耐烦,那时候他很厌弃她,不愿意她那样跟着他。
想不到有一天,他学起了她。
“要将他赶走吗?”汐颜向后望了一眼。
那朦胧的身影,靠得并不近。
暮止说:“罢了,这神刀不似万年前那样容易地刺穿胸膛了。”她若真再提起剑去刺他,倒也挺索然无味的,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不走了,立在原地。
回头,发丝北风吹得更乱,她笑得像星子,“我有一个问题,云苍神尊,你跟着我,却不让我刺穿你的胸膛,你是在玩我吗?”
“让一个落离之地的凤凰,爱上你两回,是不是很好玩?”
云苍的目光定定落在她星子样的眼睛里。他忽然背过身,恍然之间便无所踪了。
他逃走了。
这是五万年后,暮止第一次来到落离之地。她身上披着厚重的大氅,极目远眺,到处都是森寒茫茫的一片雪域,天不见天,方圆万里都被冰雪冻住,叫人一点也看不出事物原本的样子。她记得,在自己的记忆里,这是一处比幻境中还要美上十倍的地方。
在汐颜的帮助下,她身上神力与魔力的交锋暂且消停,她恢复记忆的第一件事便是来到了落离之地。
如今汐颜与玉江扬他们都在她的身后,而他们也是目前此处仅有的活口。
暮止记得自己少时最爱在落离之地的林中打猎,记得这里的花香,记得微风,记得草木,记得天上暖暖的太阳。他们魔族是有亿万年的生命的,原以为亿万年的日子都会这样过下去。
“我那时亲眼看到云苍的记忆,看到了天火是如何坠落,阿达阿姆他们跪地结境。可是五万年前的我,对不起他们,我为了儿女情长,在幻境中杀灭云苍后,却傻傻殉情。如果我担起公主的责任,我应该活下来,应该看着云苍真正死去,我应该再建落离之地,向天道求一个不平。”
她的嗓音极冷,竟像是比这寒冰之下的风霜更冷了十分。在她的声音里,满是懊悔与自责。夹杂着不住的咳嗽声,在落离之地里显得格外触动人心。
落星上前替暮止掖了掖大氅,小声道:“公主莫要伤怀。身体为重。”
玉江扬把落离之地的景象尽收眼底,他道:“蛰伏万年,定要叫这天界血债血偿!”他说这话的时候,身上的杀伐之气逼人,那万年的寒冰似乎都微微发震。
暮止一个转眸,江目光落到玉江扬的脸上。她的目光平和不带有一丝灵动,“你且与我说说,这五万年你是如何过来的。”
五万多年,朝朝夕夕,林林总总他经历了许多事。
五万多年以前,神魔大战之前,他突然被天界凤族悄然抓到了西泽岛。入了岛才知道凤族要利用他吸食一枚瘴气严重的凤凰蛋,从此以后他便开启了万年的吸食瘴气,又与一只沉睡的兔子相处的生活。
自那凤凰蛋的瘴气被他吸食过后,凤凰蛋破开,暮止帝姬降世。彼时的暮止受瘴气影响,尚是一个瞎眼的帝姬,而那沉睡万年的兔子转醒化为了一名女子,日日吸食他玉江扬身上的瘴气化为萝卜,须臾万年之后,他以萝卜为诱饵骗了这贪吃的兔子神仙一道下凡。
下凡以后,在汐颜的庇佑下,他成功逃过了凤族的追拿,亦暗地里广纳世间精怪,充盈日后落离之地子民的人选。
一日,他练习召唤之术时,发生了一件怪事。
暮止听到这里,伸手摸了摸身下盘桓的混色玄蟒,她眼睑轻轻内敛,“你竟感受到了混色玄蟒的气息?”
“正是。”
“按理说,混色玄蟒应在万年前随着您一道身死,然而天地之间,却让我感受到了他们的气息,我犹记得那日,汐颜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庇护的法力稍弱,我在那时不知情地练习了法术,这才与天地之间有了一丝接应。”
“那后来呢?”
“后来我试着用幼时你与我戏说的召唤之术,试着召唤混色玄蟒,不料。”说到这里了,玉江扬的脸上全是疑惑的表情:“不料我竟然真的召唤出了它们。”
这在当时令玉江扬大喜过望,他几乎一口咬定,皎月尚存人间。然而数万年的探寻气息,这世间并未皎月的踪迹。
玉江扬说到这里,再看向暮止的眼神里满是欣慰,“原来,并不是这世上没有皎月公主您的踪迹,而是您阴差阳错变成了西泽岛的那位帝姬。总归,玉江扬找到了您,尚能给落离之地一个交代。”
暮止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最后她与玉江扬对视了一眼,“也就是说,当年除了凤族抓了你以外,尚有别人将混色玄蟒抓走了。”
另外一个人。这个一直被人所忽略的信息点,一下子炸开,成了所有人心上的一个印记,久久无法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