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我出神,以为他的话影响了我的心情,叹了口气,拉住我的手:“当我没有说过,别想那么多,睡觉吧。乔米,你会长大的,你会明白的。”
我几乎要出言反驳--长大?我已经二十四岁,早已是成熟女人了。
看着他疲惫的神色,硬生生将话吞了回去,转开话题:“你刚下火车便来我这儿,一直也没有休息好,你也休息吧。”
他看看我,苦笑了一下,吻我额头,起身要向外走。
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情绪迅速蔓延过来,让我同情他,并且想要为他做些什么。
我说:“今天晚上就不要回家了。睡在这儿吧。”
他眼里有亮光闪过,终于还是摇头:“傻丫头,你身体虚弱得很。”
听他这样说,我马上红了脸:“你说什么呀,又不是让你做什么,只是怕你太辛苦,这样来回赶。”
“你没要求我做什么,但是睡在这样的美女身边,我可不能保证我不会做什么。为了有个好的睡眠,还是回去睡比较妥当。”
几句玩笑下来,他与我仿佛都忘记了刚刚那一丝不快,总算没有让一个不错的夜晚败兴而终。
他又一次亲吻我的面颊,然后温情地帮我拉拉被子,关门出去。
房间陷入无边的安静中,与外面他穿大衣换鞋弄出的细微响声相比,安静得让我想逃离。枕边三个泰迪熊,穿毛衣的那只被挤到了地上,只留下粉红色的泰迪与魔法师泰迪偎在我枕边。这两只,都过于昂贵,颜色过浅,不合适抱在怀里。我光着脚跳下床,去拾起那只被我撕破了毛衣的泰迪,看着那被撕破的毛衣,又想到与和其的第一次相见。那个时候,它已经破损,被卢小雅修补好,然后败也萧何,因为卢小雅,我将毛衣撕得更破,估计再好的手工也回天无力。正怔怔地想着,身后一声轻响,伴着冷冷的风飞快地窜到睡衣里,我哆嗦着,像从高空坠下般浑身发软,不敢向后看去,只是低低地说:“谁?”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方哲的声音。
我的心复又落回胸膛,扭着嗔怪他:“你吓着我了,我以为你走了。”
“穿大衣的时候,钱包掉到地上,拾钱包的时候,我在沙发下看到这封信。”
“信?”我看了他一眼,将信接了过来,坐进被子里,打开来看。
字体略斜,瘦削有力,每个字都像骨头一般从极瘦的纸上扎出来。这是卫真的字体,这字,我在黑板上看了四年。他给我写信?为什么会在沙发下面?那天早上留下的?为什么我会没有看到?
来不及看方哲的表情,甚至来不及思考,我急急地开始看信--
乔米:
昨天的倾诉,仿佛闯进教堂,向神父惭悔的人,讲述自己的罪孽,不是为了完成心灵的救赎,而是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放置压抑心里多年的秘密。
可是我不知道老树干也会哭泣。
--记得吗?有一天,你忽然说:“卫真,我做你的老树干好不好?”你告诉我,有一个国王长了驴耳朵,他不希望子民们知道,但是却瞒不过为他剪头发的理发师,与是,他便命令理发师不可以将驴耳朵一事外传。理发师苦苦地守着秘密,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秘密在他心里成了负担,成了一块堵得他不能畅快与人交流的巨石。后来,理发师在河边发现了一棵枯掉的老树干,他便坐在河边,在滔滔的流水声中低声向老树干讲述这个压抑着他的秘密。终于轻松,如释重负。
你说,卫真你不要害怕说出心里的事情如果你感觉与亲近的人交心有负担就将我当做老树干。可是我终于没有说。你没有做成老树干失望地从我身边走远。
发现你是小丫写的书的美编并与小丫是朋友时我几夜难眠。是这个世界太小还是因果总有着循环绕来绕去总绕不出上帝随手画下的圈?然后,你在我与小丫争执地时候出现在门口,看着你我愕然却又释然--当我见到错错的时候,我已经不能再压抑自己的秘密,我需要一棵老树干肯听我说又不会因为是局外人而心存厌倦。
你,一直穿梭在我的故事里,所以我以为只有你才能做我的老树干。
所以我开始讲话。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你从来没有听我一口气讲过那么多话的。请原谅我这些事情像埋在地下的土豆时间过久又发新芽多出了更多的牵扯。
你打断了我的讲述,我听到你在卧室里哭泣--我几次走到你门前想敲开你的房门可是我不知道敲开了之后又能做什么。
道歉在我们之间也毫无意义不是吗?
听着你细微的抽泣声,我憎恨起自己。多年前你是一个敏感容易受伤且视爱情为生命全部意义的女孩,我不可能将自己为另一个女人留下的伤**给你清理,那样太过自私;现在你是一个独立坚强的女人也许不再视爱情为生命的全部意义,但是我这样掀开衣襟让你看我无法愈合的伤口让你知道它像风湿痛一样无法驱逐一直左右着我所有的情绪,无疑伤害了你做为女人的骄傲,无疑否定了你与我那几年的所有感情……
在你面前,我怎么做都是错误。
天快亮了,我不知道如何面对红肿着双眼的老树干--我曾喜欢过,打算与之共渡一生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