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不过是个小本生意,没有就没有了。本来这些事不该跟你说,但是前些时候,我为了解决一些状况,把房子卖了,怕你回来不了解情况,所以……”
沈南乔突然觉得很愧疚,父亲出了这样的事,自己竟然到现在才知道,她听着他的声音,心里一阵酸楚。
“那您现在住哪?”
“我现在不住江城,在乡下老家。突然怪想的,就回来看看。”
“要不你过来跟我住吧,我这……”
沈建业打断她:“傻孩子,我一大把年纪了,早就想回乡下过些清净日子。何必再过去拖累你。”
沈南乔听父亲这样说,早有酸泪泛上眼眶,靠在餐厅包厢门外的反光铜镜上,指甲不住的刮着墙壁上的金属画框。
“爸爸,你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当初要不是你供我去外面上学,我也……”
沈南乔没有说下去,又听见父亲道:“好了,不说这事了,等过些日子,我去看看你,怎么样?”
挂了电话,沈南乔在门口站了半晌,她知道,父亲辛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有自己的一份小事业,因为常年的孤独,他几乎将所有精力都倾注在工作上,到了现在这个年纪,这番突如其来的变故,定会让他感到疲惫又无力。
其实,她是了解父亲的,而且她知道,父亲也是了解她的,两人其实都很爱彼此,不少于任何一对父女之间的爱,可是,似乎是因为常年的沉默,让彼此都不习惯要去互相表达。
沈南乔总觉得,父亲似乎经历过什么大悲苦。曾经看他在昏黄的路灯下,佝偻着身子四下徘徊的时候,她心里感觉,父亲的脊背会突然塌下去。
回来的时候,李芳芳见南乔神色怪异,南乔借口说自己喝多了,身体不舒服。芳芳要送她回去,被南乔拒绝。
一个人在光灯璀璨的大街上走了许久,秋末的天气已有凉意,行色匆匆的路人从身边走过,她觉得自己像只受困的鱼,有张无形的网正悄悄的靠近自己。
她突然很想穆益谦,很想很想。
穆益谦回来的时候,她正躺在靠窗口的沙发上。屋里的灯没开,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投射进来,浅浅地铺在她的脸上,却让人看不清表情。
有一勾白色挂在天幕中,极淡极淡,夹杂在昏黄的灯光中映在她的眸子里,似有闪闪泪光。他将外套放在一旁,轻轻地走了过去,侧着身子躺在她身边,揽过她,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臂间。
南乔往他身上蹭了蹭,反手紧紧地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身体里,贪婪地呼吸着他的味道。
他摸摸她的头发,柔声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她闷嗯了一声,许久才抬头,看着他深迥的眼眸:“益谦,我有跟你说过我爸爸吗?”
穆益谦一怔,摇摇头。
南乔松开紧抱住他的手,微侧了侧身体,看着天上的残月,说道:“我从小就和爸爸相依为命,爸爸生性温和却寡言少语,我小时候受他影响,也不爱讲话,我们家里总是压沉沉的。”
“你妈妈呢?”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妈妈,家里没有她的照片,甚至连一件关于她的东西都没有。以前我问过爸爸,他总是沉默、回避,而且只要我一提起妈妈,他就会心情不好。”
穆益谦揽过她,紧紧的抱着。听她继续说道:“只要爸爸心情不好,我就会特别害怕,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其实,爸爸经常心事重重的,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他笑。直到后来……”
“后来怎么了?”
沈南乔顿了一顿:“后来的某一天,爸爸突然带了一个女人回家。”
穆益谦身子一震,心跳得急促了起来,紧张地呼吸着,听她说道:“爸爸让我叫她秦姨。我那时候已懂人事,心里都明白。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爸爸笑,当他看着秦姨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笑。”
“后来,爸爸有了自己的一份事业,办了个厂,开了间小公司,条件也越来越好,为了秦姨,他还特地买了房子搬了家。”
“那个秦姨,她……怎么样?”
“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穿得华贵整洁,面容清丽秀气,笑起来特别美,她对我很好,是个温柔的女子。其实,我对秦姨的印象不是很多,因为她来到我家的那段时间,我正在住校念高中。”
“那,她现在呢?”
“她去世了,在我去国外读书的那年。当时爸爸没有告诉我,下葬之后,他才打电话跟我说,说是生了很严重的病,已经没办法了。我清楚地记得爸爸那时的声音,暗沉沉的调子,毫无生气,像自己的心也跟着死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爸爸很爱很爱秦姨。我甚至有点嫉妒她,因为只有她,才能让爸爸笑,也因为她,爸爸又重新回到了沉重而压抑的生活中,甚至比以前更孤独,多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
“我和爸爸很少说心事,他也不会告诉我关于他的心情,他的故事。虽然没有太多言语,但是我知道,我们都很爱对方,至少,我很爱他。有时候我很想表达这种关爱,但是,我害怕,不知道如何去表达。”
“益谦,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有个家。”
他闭着眼,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很久之后,他才轻轻地告诉她:“我知道。”
其实,他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