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与生俱来的气质。
以前云翩害怕。可现在却喜欢。只想沉醉在他的身影里,在他的目光里,他的气息里,一直一直,沉醉下去。
花无愁温柔道:“我听说春云满月楼新来了一个北夜国的厨子,你一定很想吃到家乡的风味吧?明日我就带你去尝尝?”云翩一听,春云满月楼,心中的弦顿时绷紧,“不,我不想!”
花无愁愕然,“怎么了?你突然这么紧张?”
云翩道:“我只是怕那厨子做得不好,勾起我思乡的情绪,却解不了我思乡的情结,那还不如不吃的好。二公子,你今日在北郊,可有看见凤图山的腊梅?”花无愁想了想,“好像是远远望见对面山上开了一片,怎么,你想看?”
云翩点头,“我早听大家议论,说这流苍国之中,最美的腊梅便盛开在凤图山,我却一直无缘得见。”
花无愁道:“那好,我明日就陪你去看。”亮若星辰的眼眸,在微光中含笑望着她,有无尽温柔,像一幅流光溢彩的画,像一阕空灵婉约的词。
云翩觉得自己恍如活在梦里似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曾是天上的宫阙,高不可攀;他曾是寒冷冰川,轻轻一触就要令她冻结窒息;可如今,他却因她而降落,为她而融化,到底是修了几世,才换得他今生的一次温柔?
如果是梦,宁可长眠不醒!
第二日正是小寒。严冬至此,便开始进入最寒冷的一段。云翩到了凤图山脚,仰头看到漫山的黄色腊梅,还有飘雪,洋洋洒洒落下来,铺在地上,薄薄的一层,一脚踏上去,留下浅浅的脚印。
许是太过心急了吧,竟然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他来了以后会不会笑话我呢?云翩一想,脸红了起来。转念却想到此刻正是午时,是花靖宣和陆颜留约定会面的时间,心里又有点慌。她也是怕花无愁会撞见,所以才不敢去春云满月楼,故意将他约到凤图山来。
山脚有一间凉亭,皑皑白雪之中,亭外石碑上刻着的红字尤为显眼:
梦书。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是玉溪生无题诗当中的一首。以前云翩曾在诗集上读到,对诗中愁绪很是伤怀,这会儿见有人以此为这凉亭命名,想必命名的乃是个失意人,但她此刻的心境与诗中的意境差了十万八千里,她微微笑着,在亭子里坐下。
也不知到底坐了多久,花无愁好像是来了。
远远地,沐着冬日暖阳,摇着手中玉骨的折扇,款款地来到面前。笑容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淡雅和温柔。云翩站起身,他便主动携了她的手,带着她沿小径上山。梅开遍地,沿途都是梅香,香气四溢。
她停下来喊他,“二公子?”
“怎么?累了吗?”
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就问,“我们这样漫无目的地走,要走到哪里去呢?”他微微一笑,“天涯海角你去不去?”
她答:“去!我发过誓,不能反悔的。别说天涯海角,就算是阿鼻地狱,只要有你,我都跟着去!”
他却忽然松开了她的手,幽幽一叹,“可是,我不能陪你去了!”
她一惊,仿佛有点听不清,北风顿时变得呜咽起来,在她的耳边干扰着她,“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啊?二公子……二公子!”
他说:“天涯海角太远,我们去不了,我们只能在这里散了!只能到这里!”
他的声音,仿若穿越亘古的宿命而来,载满破碎的尘埃,那么干涩,那么嘶哑,仿佛还有无尽的后续没有说出来,却来不及说出来了!风云变色,山河震怒!他的脚底腾起阵阵白烟,折扇断落,魁岸的身躯也被汹涌吞没。那白烟太浓烈,熏得她的眼睛好痛,熏得她的心也好痛。
她嘶声大呼,“无愁,不要扔下我!不要!”
漫山的梅树仿佛都因她这一声哭喊而颤抖,花瓣瞬间凋零!她扑上去,哭着扑上去想抱住花无愁。忽然之间,天旋地转!
原来是梦!
是个可怕的噩梦!
云翩大喊一声,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是坐在梦书亭里,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整整两个时辰。花无愁却还没有出现。她一定是等得太累,所以才睡着了。她的心砰砰跳着,极度不安。
他为什么没有来?为什么?
她觉得梦里那些声音就像一种不祥的预兆,始终缠着她:天涯海角太远,我们去不了,我们只能在这里散了,只能到这里。
只能到这里!
只能到这里!
云翩拔腿就朝着回城的方向跑去,迎面吹来的寒风,似要将她的皮肉都从骨架子上剥落撕开。她觉得刺骨,锥心,但浑然不顾,一直跑进城门,穿过熙来攘往的街道,一直一直跑回花府的门前。
大门内飘出阵阵阴森低哀的气息,隐隐约约还有哭声,许多人的哭声。她的心猛然抽紧,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去。
哭声是从翠明院里传出来的。
正好翠明院里有个丫鬟哭哭啼啼跑出来,撞到云翩,云翩一看,见是九喜,颤声问,“九喜,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九喜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断断续续道:“云翩,你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大公子他!他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