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愁敛眉,“我……我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我心里太乱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哥和陆颜留的会面,她是早就知道的。我原本也想在那天约她去春云满月楼,可是她却故意调开我,约我到凤图山赏梅。”
“所以,你怀疑她跟陆颜留早有串通?那你可曾亲口问过她?”
“我……没有!”
如姬不免心疼,“无愁,你是害怕吗?害怕与她对质,怕她告诉你,这一切她真的有参与,怕她和陆颜留联合起来,算计了花大哥?所以,你不敢问她?”话音落下,花无愁的眼中却没有被人言中心事的惊慌,反倒是一种释然,淡淡道:“是的,我就是怕这个。”但如姬隐隐觉得他的眼神更深处还藏了旁人难以看懂的暗光,她也不打算深究了,便拿了银雪欺芳酒,又和他痛饮了一番。
一醉解千愁。
但酒醒之后却是酒入愁肠愁更愁。
亏了父亲还为自己取名叫无愁,呵,这世间,岂能无愁?他在天绣庄醉了彻夜,到清早时才离开。一路脚步虚浮地走着,寒风吹来,骤觉头疼。墨香斋内悄静一片,也不知原本应该在此洒扫的那个人去了哪里?他颤着手从柜子里拿出一叠发黄的纸,唤来管家吩咐了一阵,管家的脸色微微一变,瞧他那斩钉截铁的模样,不敢反驳,只能应声去了。
窗外,忽然落下漫天的雪花。
雪虐风饕,浸着体内将醒未醒的酒意。他的拳头骤然握紧。他想,这决定……应该是对的吧……
翠明院内,云翩和几个丫鬟正在帮着紫雀整理旧物,李若伶吩咐她们将花靖宣的日常衣物都封箱锁起来。她听身旁一个丫鬟问紫雀道:“昨儿个你跟我说的事情,是真的吗?少夫人她真的会……”
紫雀皱眉低声道:“别提了,就当我没跟你说过,主子们的事情,咱们做丫鬟的,别乱揣测。”
丫鬟吐了吐舌头,撒娇道:“怕什么,少夫人又不在这里,咱们姊妹私下里说说嘛。你倒是别说一半不说一半,让人家心痒痒的。”紫雀向四周看了看,见云翩似乎正望着她们,她白了她一眼,对丫鬟道:“隔墙有耳!若是被少夫人知道我跟你说了什么,会怪我多嘴饶舌的。唉,她也是命苦……”
云翩不知她们到底在议论什么,低头看了看已经装好的半箱子衣物,都是花靖宣生前常穿的,此刻看着,倍觉难受。她不由得叹息了几声,便听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云翩,我正四处找你呢!”
“管家,你找我何事?”
“呃,是这样的……”管家看了看周围,面露难色,轻声道,“你出来,咱们另找个地方说话。”
云翩的眼皮轻轻跳了跳,跟着管家走到爬山廊,看管家手里一直托着个沉甸甸的小包,她问道:“管家你拿的是什么东西?”管家便将那小包解了个口子,云翩一看,里面原来是装的白银。
管家道:“这些都是二公子吩咐我给你的。”
云翩愕然,“给我的?”
“嗯!”管家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这个,也是他让我给你的!”云翩一眼便看到纸角红色的印章,心中一痛,“这是?契约?”
是契约!
是刚进花府的时候签定的契约。契约上写明,云翩五年为婢,侍奉花家,每月奉银十两,吃住皆由花府安排;她须得履行自己作为一个下人的职责,履行契约上所列明的义务,不可怠慢逃避,对花家也必须忠诚;契约上还列出十五条禁忌,若是触犯,将不许携带分文,被逐出府;相反,若不曾触犯这些禁忌,花府也不能无故将其辞退,否则,她有权向官府申诉,要求获得赔偿。除非是她自己有特殊的理由要离开,便主动请辞,双方协商之后解除契约。这也是朝廷近十年新出的政策,保障契约双方的权益,尤其是受雇者的权益。
以前花无愁因为找不到云翩所犯的禁忌,不能强行赶她出府,怕被官府追究,也怕被人说花家的长短,所以几次刁难她,想逼她知难而退,但现在他却狠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云翩撵出花府去。
管家道:“这是你的卖身契和解聘书,二公子要我交给你。你烧了也好,撕了也好,以后你就是自由之身了。他要你这两日便搬出花府,这些银两,就当是花家毁约对你的赔偿。”管家的话还没有说完,云翩一把抢过银两和契约,疯了似的朝着丹锦院跑去。
花无愁宿醉难醒,刚刚喝过解酒的汤,扶额躺在软榻上。忽听门外丫鬟的高喊,“嗳!云翩,二公子正歇着呢,你别……”话还没有说完,门已经砰的一声被撞开。他的眼皮微微一抬,见云翩气喘吁吁地站着,他心中明了,示意丫鬟闭门退出。他掀开身上盖着的厚厚绒毯,起身下榻。
“怎么,嫌银两太少?你想要多少,开个价。”
云翩将东西朝桌上狠狠一砸,“我没有做错事,我不会走!”
他戏虐一笑,“做没做错你自己心中有数,只不过我是拿不出证据,所以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将你赶走,只好自己吃了这个亏。洛云翩,你可别得了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云翩凄然一笑,“告诉我,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他一愣,“是!”
她步步紧逼,“你再说一遍?”
他喉咙似有火烧,怒道:“是!是!是!”
她的泪珠子猛地掉下来,气息似要断掉,“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