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翩大惊,“你?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转念却想起陆颜留有一次在她面前说起李若伶,说他也曾央求她,抛开一切随他走,李若伶不肯,他便说他会等她,不会累她做出有辱名节的事情,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安排云翩进花府,想诱使花靖宣主动休妻。
她便摇了摇头,道:“不会的,你不会那样做。当初少夫人拒绝和你私奔,就是因为她太过看重李家的基业和她作为女子的操守。她不会和你做出苟且的事情,你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你是故意说出那些恶毒的话想激怒大公子,对不对?”
陆颜留看了看云翩,猝然一笑,摇头道:“可惜啊可惜,枉花靖宣和若伶一场夫妻,他竟然不如你想的明白,真的信了我那番话。”他笑得狂妄,脚下步子微微一个踉跄,像喝醉了酒似的。这是云翩第三次看到他笑。得意的,嚣张的笑容,直让她气愤又心寒。她想,大公子不是想不明白吧?
而是关心则乱。
更何况,以自己平常所见,李若伶那样冷若冰霜的女子,她想必从未将心门打开过,花靖宣走不进,又如何能像自己这样,通过一个熟悉她的人去冷静地推测她?
大公子他太可怜了!
当初,听说是李家的人哭着哀求,求花家施以援手,大公子才抛开了少夫人的过去,答应与她成婚。
他早就是爱她的。
在他十五岁那年,在花灯会上的惊鸿一瞥时,那深情便已经种下。
李家的人提出联姻的时候,李若伶也已经被家人说服,花靖宣甚至以为她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直到新婚之夜,喜帕揭下,他看到一双毫无光彩的眼睛,才知道自己娶的原来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一直以为,他可以用爱去感化她,可是,她却固执地将自己包裹起来,从来不许他,也不许任何人靠近。
在春云满月楼,当他听见陆颜留说出那些不堪的话,急怒攻心,一团浊气堵住心口,便猝然倒地而死。这是陆颜留也不曾想到的,他原本只是想说些难听的话来气他,解一解自己堆积在心头的怨气,他走的时候看他怒发冲冠,脸色也不是太好,可并没有想到他的心疾会在那时发作,后来听说他竟然死了,虽然也不免幸灾乐祸,但脑子里总有些庞杂的思绪,难以描述。
离开白塔巷,云翩失魂落魄地走回花府,她不知道花无愁会不会相信她将要说的话,可是,那已经是她所能解释的全部了。
黑云蔽日,前方的朱楼碧瓦,也变得低沉凝重。
云翩有气无力地扣了扣门环,守门的福伯一见是她,急忙又要将大门关上,云翩扯住福伯的袖子,“福伯,你这是做什么?我是云翩啊?”福伯顿足道:“我知道你是云翩,可是二公子交代了,不准你再踏进府门半步!”
什么?他竟然……竟然下了这样的命令?他当真狠心将自己逼上绝路吗?她的心顿时痛得要裂开了,哀求道:“福伯,你让我进去吧?我要见二公子,我有话对他讲!”福伯也是无奈,花无愁交代的事情,他不敢不从,只好推开云翩道:“你要见他,就自己在门外等着,我是怎么都不会放你进去的!”
天色又黯了一分。
下雨了。
雨珠子哗啦啦地从天空倒下,天地间浮起茫茫的一片雾气,在寒风里低沉地涌动着。云翩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在门外蜷坐着。寒风一吹,夹着的都是冰凉刺骨的雨珠,冻得她瑟瑟发抖。
她能去哪里?
偌大的薛凰城,竟没有一处是她的容身之所。
不如就在这里守着吧,守这道门开,守那个人终有一天会从门内出来。当他看见她的可怜,看见她的倔强,他是不是也会心软?可是,他为什么心软?他是不会心软的吧?他的心像石头一样硬,像千年的冰川一般冷,像天上的星子遥不可及!她凭什么还要抱着那些握不住的奢望呢?
就因为他曾经在烈火之中奋不顾身地救她?因为他曾经给过她一个短暂的拥抱?因为他曾经答应带她去看流苍最美的腊梅?
花无愁啊花无愁,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到底有没有?
花府门外,凄风苦雨;花府内亦是一片惨淡光景。福伯从门缝里瞧见云翩那模样,着实不忍心,战战兢兢到了花无愁面前,求情道:“二公子,云翩还在门外不走呢,这雨下得这么大,她浑身都湿透了,大冷天的,您就让她进来吧?”
花无愁在软榻上躺着,望着顶上那盏琉璃花灯,冷冷道:“福伯,你的五年契约快要期满了吧?”
福伯道:“还有三个月就满了。”
花无愁微微一笑,“那你还想再续吗?”
福伯顿时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二……二公子,大公子生前答应过我,会让我一直留在花府,我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世上,妻儿都在瘟疫中死了,二公子要是赶我出府,我……我是连个去的地方也没有啊!”
花无愁摆了摆手,“你放心,福伯,我不会赶你走的。只要你别让洛云翩跨进我花家那道门槛。”
福伯再不敢吭声,战战兢兢地退出了房间。花无愁猛地掀开身上盖着的绒毯,从软榻上坐起,望着窗外瓢泼的大雨兀自发怔。
忽然,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