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红翻了个白眼,“谁说我想嫁了?我跟姹紫可都盼着姑娘嫁给二公子呢。我们就继续跟着,伺候姑娘一辈子。我说得对吧,姹紫?”
如姬本想将话题岔开,却没想到越说越尴尬,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幸而姹紫的性情温婉,不似得嫣红伶牙俐齿,她便解围道:“嫣红,你就别在这里碍着云翩姑娘休息了,厨房里还煲着药呢,赶紧去看看吧?”
如姬见她们离开,对云翩笑了笑,道:“嫣红就是嘴上不饶人,倒没什么坏心眼,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喝了药,好好睡一觉吧?”
云翩轻轻地“嗯”了一声,看窗外分明是晴天暖阳,她却倏然觉得冷。
有道是雪化的时节总比下雪的时候更寒凉入骨,是不是,那些在昨日成型的伤痛,也要在今日独自品尝的时候,才更加锥心刺骨,更加万劫不复?雪化之后就是春天,可是,她的春天呢?还会来吗?错过了映雪的腊梅,纵有满园繁花开遍,可还能抵得上他拂袖间扇起的一缕馥香?
这究竟是冬末,还是初春?云翩也不清楚。只是连料峭的东风也摧人心肝,她常常觉得心闷,难受。更难受的,还有在听到那些流言蜚语的时候。流言蜚语说,大少爷死后,花家的灵魂就散了。他们说花无愁缺乏经验,人脉匮乏,难以独当一面,花家从此将会败落,甚至这次争夺筑权,也是铁定要输给宫家了。
那些刻薄的言论,传入花无愁耳中,就连如姬也以为他会勃然大怒,可没想到他竟然只是用一个蹙眉的表情就回应了。如姬倩然一笑,扶起炉上酒壶斟了一杯给他,“你倒是沉得住气了。”
花无愁涩笑,“难不成我还满城去找造谣的人说理?不用多想,这些话自然是宫家的人放出来的。”
“那你打算怎么做?”
花无愁浅酌了一口,“翁贵山虽然糊涂,却也不是完全糊涂。这件事情未必是我们眼见的那么简单。”
如姬倒着急起来,“你就别卖关子了,倒是和我说说?”
花无愁笑问,“那你先说说,眼下边关的战事如何?”
如姬想了想,道:“战事……我只知道,北夜国已经连续三次攻打乌骓。乌骓作为西南边关第一城,它若失守,接下来的凤围和罗桑只怕也岌岌可危。一旦三城被破,薛凰城作为第四城,必然也要遭殃。”
花无愁点头,“你说得没错。依目前的情势看,修缮薛凰城,是合情合理,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如姬道:“既然如此,翁贵山就应该早下结论,而不应该这样拖拖拉拉的。”
花无愁的嘴角轻轻一勾,道:“如姬,你说错了,不是翁贵山早下结论,而是朝廷、是皇帝应该早下结论。你以为,像翁贵山这样一个钦差,在修城筑防这件事上,他能有多大的实权?”
“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花无愁微眯着眼睛嗅了嗅馥郁的酒香,道:“如果没有皇帝在背后给他宽限,他怎么敢来了薛凰城这么久还没有任何动作,我听说他前一阵还到城外游山玩水,日子过得好不逍遥呢。”
如姬道:“你是说,他这样不慌不忙,是得到皇帝的允许?”但想了想,不由得又摇头轻笑,“我的二公子,听说你只是个生意人吧?几时对政事也有研究了?”花无愁摸了摸鼻梁,“你可别小看了我。我在京城的时候也结识了不少的达官贵人,国家之事,从他们口里听来,也略晓一二。我来问你,薛凰城外,是什么?”
如姬一想,“凤图山?”
“没错,就是凤图山。有流苍国西南天险之称的凤图山。北夜国就算能夺下三城,但他们如果还想取这西南第四城薛凰,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是强行跨越天险……”如姬撅着嘴打断他,“不对,那北夜国的士兵,都是些孔武有力的蛮子,最不怕的就是险恶的环境,听说他们自入伍的第一天起,就会接受一些难度极高的训练。他们可未必将天险放在眼里,这大概也是他们选择以西南为突破口的原因吧?自流苍建国以来,朝廷一直仗着凤图山的有利地形,对西南的边防最是松懈。”
如姬说到这里,似明白了什么,眼底涌出几点星光,“咦?你的意思是,朝廷开始重视西南,重视的不仅是薛凰城,还有凤图山?甚至……甚至这次布防,薛凰城其实只是一个幌子,朝廷真实的目的在凤图山?”
花无愁拊掌笑道:“如姬果然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如姬道:“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花无愁便问,“当今皇上自登基以来,你可曾听过民间有说他昏庸、说他治国无道的传言?”
如姬摇头,“没有。不仅没有,而且大过是赞颂他励精图治,用人唯贤。说起来,他比他那只知道玩弄诗词歌赋的爹好太多了。”
花无愁笑道:“既然是如此精明睿智的皇帝,而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要做的,又是一件关系社稷安危的事情,他怎么会选中翁贵山这样的庸才来做钦差?”如姬问,“你是说,他是故意的?”花无愁道:“这段时间我一直有暗中观察翁贵山,在他的身上我看不到任何紧迫或焦虑感,反而他整日纵情酒色,沉迷山水,根本就不像是个来办正事的朝廷官员。他为何这样肆无忌惮?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得到了皇帝的默许,他来这里,其实只是想做一场戏。”
如姬问,“做给谁看?”
花无愁道:“做给天下的百姓看。尤其是做给北夜国安插在我国境内的暗探们看。”
如姬笑起来,“我明白了。皇帝是想让全天下的人以为,他这次要改造的是薛凰城,好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薛凰城。翁贵山究竟能不能为他办事,根本不重要。因为,真正重要的,乃是藏在翁贵山和薛凰城背后,秘密进行着的另一件事。那就是暗中在凤图山布建关卡。”
花无愁道:“凤图山绵延数千里,高峰峻岭,地势极为险要。除了靠近薛凰城的这一段,尚且可以被人攀爬,其余的地方,基本上都是人迹罕至的。所以,就算朝廷秘密派兵驻扎,甚至在里面暗造机关迷阵,也不容易被外界知晓。”
如姬接道:“皇帝这样做,是防着将来北夜国万一攻破了三城,再强行翻越凤图山,也好有个抵挡。”花无愁说得兴起,不由得大笑道:“如果我是皇帝,一旦布防成功,我会盼着北夜国进山来犯,好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呢。”
如姬忍俊不禁,“你是皇帝?你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只怕脑袋就得搬家了。我倒真不可小瞧了你,还以为你终日跟在花大哥背后,只做些打杂的活儿呢?”
花无愁知道她是故意取笑他,道:“这些事情我大哥其实也知道的,为了证实我们的推断,他甚至派了人假扮樵夫,入山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