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自己守不住花家的基业?怕辜负了大哥生前的嘱托?不仅仅是这些吧?他幽深的瞳孔里,分明无时无刻不在闪烁着一个倩然的身影。而那个身影,她很清楚,不是她。她走得再近,他的瞳孔都固执地将她摈弃。她敛着心痛,柔声道:“云翩在我那里很好,前些天淋了雨害了一场病,已经恢复了。”
花无愁似乎有点措手不及,眉心一皱,眼睑轻轻垂下,“何必说她?”
如姬道:“她那模样我瞧着都心疼。她还托我转告你……”
“不必了……”花无愁急忙出言打断,声音如低沉的洪流,“她说什么,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如姬略有愠色,道:“你听也好,不听也好,反正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事说清楚了,我也免得总是夹在你们俩中间当磨心。”说罢,她便将云翩的原话统统转述了出来。饶是花无愁扮得再漠不关心,如姬说的每一句话他也听得仔仔细细。
末了,如姬道:“我相信云翩不会说谎骗我们,只是,花大哥若已经做出让步,陆颜留就算是达到目的了,他为何还不肯罢手?”
花无愁沉吟道:“是啊,他说那些难听的话,显然是有心要气大哥。可他也应该明白,他如果把大哥惹恼了,双方一拍两散,对他来讲,也是没有半分好处的。你为什么还要那么说?”
如姬见花无愁开口,忍不住说了句打趣的话,“我还以为你真的一个字都没听呢?”又看他不吭声了,便又道,“这或许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陆颜留有心要刺激花大哥,甚至是故意想气得花大哥心疾突发,绞痛而死。或许,他已经不计较自己是否能达到初衷了,因为他有了更深、更宏伟、更可怕的目的。”
这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让陆颜留背弃了自己的初衷?他明明就快要成功了,可他竟然不去采摘那近在咫尺的果实,反而选择攀爬悬崖。
悬崖上有什么?
他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花无愁和如姬都将事情想象得太复杂了。他们不知道,悬崖上有的,仅仅是一朵绝美的花。
陆颜留已经被那朵花蛊惑了。
他不再期盼着带李若伶远走高飞,因为,他走不了。
他爱上了云翩。
他说那些难听的话仅仅是因为他不肯答应花靖宣将解药交出,所以他才失控胡言。
如姬看花无愁敛眉低首,知他伤心,安慰道:“无愁,人死不能复生,花大哥一定不想看见你为他伤心难过。这花家基业,如今就剩你一个人打理,你一定要好好地撑下去,让花大哥泉下有知,也能欣慰。”
花无愁黯然地看了看她,“这些我都知道的,你不必担心我。”忽听得滋滋几声,两个人转头一看,见炉上的酒壶已冒出白烟,如姬赶忙拿湿布捂了壶顶,提起来放在托盘里,轻颦道:“你瞧,尽顾着跟你说话,这酒都煮过了。”
花无愁假作不满,道:“我心中烦闷,邀你过来陪我,不是连这一壶小酒都要跟我计较吧?”
如姬扑哧一笑,道:“我哪里敢哟,二公子您是何等人物,这样看得起我如姬,赔上一壶银雪欺芳酒又算得了什么?”赔上性命,我也是甘愿啊。她心中暗想。
花无愁正待开口,那边月洞门外却穿进来两个人。一个是花府引路的家丁,他身后跟着的是姹紫。姹紫远远看到如姬和花无愁,立刻小跑上来,“姑娘!二公子!不好了!云翩、云翩姑娘她……”
“她怎么了?”两个人异口同声,彼此互看一眼。花无愁才想起自己不该如此紧张,又不说话了。姹紫结结巴巴道:“她……本来好好的在屋子里坐着,突然……突然就像发了狂似的,倒在地上,浑身发抖,还一直喊疼。我跟嫣红都吓坏了,问她到底怎么了,她却故意不肯说,只说自己能挺过去……但我们看她那模样,真怕她会疼死了过去!姑娘,你说怎么办啊?”
如姬早以夜砂城主的身份查到了陆颜留以奇毒挟制云翩,此刻心中便猜到,转身来问花无愁,“是毒发了?”
花无愁眼睑一垂,点头默认。
如姬对姹紫道:“咱们这就回去。”说罢,却看花无愁还在原地不动,她又问,“你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
花无愁一愣,道:“我不去了。”
如姬急得跺脚,“这个时候你的鼓励对她来讲便是活命的灵药,你去陪着她,我去找陆颜留拿解药。”花无愁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如姬不免又急又气,“你是不是看着她要死了你也不管啊?”
谁知花无愁仿佛禁不得如姬那样犀利的盘问似的,竟一声不吭,拂袖而去。如姬也只能带着姹紫离开了。花无愁进了花园,越走越急,渐渐地,脚底生风,撒开步子狂跑起来。他那一跑,气势堪比万马奔腾,所过之处,散落一地的狂乱暴躁。
花家的人见二公子那副模样,不由心悸,纷纷为他让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一处园子,只见前方有一面灰白的砖墙,他猛扑上去,一拳狠狠砸上!
砰!
他的骨头仿佛都要被撞裂开,右手顿时血肉模糊。他双腿一曲,面墙跪下去,两肩起伏像一头失控的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