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发,衣裳,都在一点一点地朝漩涡里跌去。他的四肢,头部,身体,也在剧烈地扭曲着,缩小着。
天地间响彻了阵阵绝望的嘶喊与哀嚎。
持续着,持续着。
最后,终于彻底地平静。
心魔已被漩涡吞并。不复存在了。
送蝶和七劫从半空缓缓地降落下来,落在红艳艳的花海里,陌骨花有轻微的颤栗,像是在怨,又像是在怕。
送蝶对流云和白萱衣视若无睹,只是堪堪地望着七劫,道:“师兄,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了。”
七劫的眼神里有几丝明显的惭愧,她何尝不了解送蝶,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将那么多无辜者的心脏割来浇灌陌骨花,这样的行为,是善良的送蝶反对甚至痛恨的。可是,他偏就是要那样做,用那样的激将法来逼迫送蝶放弃陌骨花,与他远走高飞。
送蝶道:“师兄,还记得那年,我生日的那一天,我们在海边说过的话吗?”
七劫道:“记得——”她说过的那么多话,他全部记得;她的脾性、喜好,都是他的必修课,关于她的一切,都像烙印似的打在他的心里,他怎么会不记得,他道,“你说,你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像凡人的女子那样,穿嫁衣,戴凤冠,与心爱的男子拜堂成亲。我说,我会娶你。”
送蝶羞赧地笑了起来:“如果,这个承诺,只能在梦中兑现,你可愿意跟我一起踏入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梦境?”
七劫愕然,疑惑道:“此话怎解?”
送蝶莞尔地背转了身,面对着那一片更广袤的陌骨花海,道:“师兄若与我一起,沉睡在这片花海里,我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这是一个承诺。
或者说,更像是**。
七劫凝望着送蝶笑盈盈的明眸,怔忡良久,忽然问:“你这样做,是为了陌骨花,还是为了我?”
送蝶的笑容还天真着:“有区别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不就是师兄想要的结果吗?只不过是以一种别样的方式实现了罢。
她的目光里开始流露出惶惑。
七劫的瞳孔微微扩涨,又缩小,反复几次,似是犹疑,也是痛惜。这个时候,他没有说话。沉默的气氛像一张无形的网,弥漫开,将他和送蝶笼罩其中。他的背影,无论沉默或不沉默,看起来都格外沧桑,好像装满了阴霾。
白萱衣扯了扯流云的袖子:“哎,你猜他们在说些什么呢?”流云摇头。莫说他们跟送蝶和七劫隔得远,就算隔得近,以送蝶的修为,她想要一场只有七劫才能听到的谈话,又有何难。
白萱衣看流云不说话,撇嘴又问:“你说他们俩到底是敌是友呢?我们要不要趁现在偷袭他们,先下手为强啊?”
流云顿时愕然地看了看白萱衣,心想这姑娘大概眼神不好,方才那一番激战,谁高谁低早已经见分晓了,就算偷袭也不过是以卵击石,如此这般的馊主意,她竟然能说得出口,唉,流云顾自摇了摇头。
白萱衣看流云像看猴子似的瞪着自己,将嘴一撅:“你看我干什么,倒不如盯着前面那位美人姐姐,当心她一转身就打得你吐血。”
刚说罢,花海中突然炸开一声尖利的咆哮。
“不——”
山河震怒,风云变色。
娇嫩的花朵儿都在枝头打着颤。
一阵疾风吹得遍地尘土飞扬,迷蒙了双眼。白萱衣只觉得眼睛里的沙子像烈火一样熏着她,她疼得难受,一个劲拽着流云的胳膊,直往他的背后躲。片刻之后风暴停息,偌大的花海,送蝶还站在原地。
七劫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飘**在花海上空。
周身萦绕的黑气,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像烧成废墟之后的焦土。那是他的邪,是他的怒。
也是他,万念俱灰的绝望。
“我错了,我一直都错了!”
声嘶力竭,分明是狂怒的海啸,带着摧枯拉朽的汹涌,却仿佛还有几缕颤抖,几缕哭泣,几缕,藏不住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