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枫还在浑浑噩噩,吞吐着问秦怜珊:“你方才所说,可是真的?”秦怜珊站直了身子,退后一步,娇羞地低头道:“我们先帮着劝说附近的居民吧。”她的答非所问,让唐枫大惑不解,他怔怔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望着她纤纤弱质的背影,忽然,自嘲地一笑,在心里叹道,她不过是想借我赶走刘晋罢了,她那样高贵的千金小姐,怎会看上我一个病怏怏的穷鬼书生呢?
眉目低垂。
视线中,有一瞬间的晦暗。
白萱衣的手一直扣在门环上,停着,侧着身子看那一幕闹剧,心中百般滋味,表情也是僵硬。
直到戏散,她才重重地拍了几下门环。
那户人家大概是早已经搬迁了,没有人应声。
她只好去下一个。
脚步犹疑,脑袋里嗡嗡响成一片。
唐枫钟情秦怜珊,她是早知道的吧。那是她无能为力去改变的事情。她只能远观,默默地。为唐枫做许多的事,就好像是自己的使命一般,从来无怨尤,甘之如饴。可是,如今众目睽睽,秦怜珊却说,她也是喜欢唐枫的。
那气氛不对。那环境显得诡异。
秦怜珊所说,到底是真心,还是负气?又或者根本是对唐枫的利用?白萱衣的脑海里错综复杂,跟唐枫的担忧是一致的。只不过她比唐枫更紧张、更在意。她怕唐枫受欺骗、受伤害,那种担忧,更胜过担心自己陷于水深火热。
东陵焰不知几时走到白萱衣背后,点了点她的肩膀:“喂,你们这样挨家挨户地找,要找到什么时候?”
白萱衣僵硬地撇了撇嘴角:“莫非你有更好的办法?”
“当然了!”东陵焰故意摆出一脸坏笑,睥睨了流云一眼,道,“人家说急中生智,很显然某些人再急,那智也是有限的。”说着,又摇摇头指着白萱衣,再道,“他蠢,你也跟着不用脑子了!”
白萱衣立刻两手叉腰,正想反驳,却见东陵焰的瞳孔里燃起熊熊的火焰,那火焰外圈的光芒呈半透明状爆破出来,瞬间弥漫了目所能及的整片天地。顿时,只见沙尘滚滚,巨浪滔天,最粗壮的一棵千年槐树,亦在颤抖之中发出阵阵呜咽。
许多百姓都被这激烈的声响惊动了,纷纷走出院子或冲上街道看。
风起云涌。
一瞬间暗无天日。
那长街尽头,突然有汹涌的急流涌上来,像一股巨大的水柱,哗啦啦朝着众人所在的方向弥漫过来。
百姓们顿时惊慌失措。
有的失声痛哭,有的抱头鼠窜。
但那急流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凶猛,一面靠近,却一面减轻,呼地一下漫过头顶,将很多人冲开或抛起,又渐渐低下来,减缓了流速。
最后,当水流停止了冲击,它们大约只停留在漫过人的膝盖的位置。
但很多人都受伤了。轻重不一的伤。
遍地都是呻吟与哭喊。
满街狼藉。
只有白萱衣等人始终稳若泰山地站着。因为,他们知道那一切都是幻象。是东陵焰在对百姓们施展幻术。他让他们以为风云变色,以为大水漫境,但现实仍旧是朗朗晴空,半点险情都没有。
东陵焰在施展幻术之前将白萱衣等人排除在幻术之外,因而他们所看见的乌云、洪水都是半透明状态的,即使从指缝划过,也没有半点触感。
可是,这显然不是流云想要看到的。
他看到哀嚎遍地,看到百姓们都因为一些虚无的幻象而伤痕累累,如此天翻地覆,他心里只觉得难受。
东陵焰却得意洋洋:“瞧,政府的公文算什么,都比不过本公子一根手指头,如今你们再去跟这些人说说,瞧他们的反应还会跟先前一样不屑吗?”
流云向来收敛,对东陵焰此举再是不满,却也是压抑着,拿复杂的眼神看了看东陵焰,然后上前扶起一名摔伤的老妪。白萱衣愣了半晌,一回过神,就朝着东陵焰劈头盖脸一顿数落,说他儿戏、麻木云云。东陵焰不服气,道:“我这点幻术,跟真的洪水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如果他们不肯走,洪水真的淹没过来,到时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分明是在助人,你却说我害人!”
白萱衣冷哼一声,那斜觑的眼神便是说了——我不与你争辩——然后掺起路边一名怀里抱着婴孩的妇人。
妇人跟小孩并未受伤,但那妇人却眼泪汪汪,道:“这可如何是好,若大水再起,只怕整条街都要被淹没了,可是……我却无亲无靠,要到哪里去避这灾祸呢?”说罢,抱紧了怀里的婴孩,低声啜泣起来。
白萱衣也不知如何安慰,秦怜珊却过来了:“这位大婶,我家在折月坡上有一间客栈,你可带着孩子暂时到客栈里避一避。”说罢,又放大了音量,抬头来看周围的百姓,“谁若跟这位大婶一样无亲友投靠的,都可到折月客栈里去,我是秦泉的女儿秦怜珊,我可以在此向大家保证,任何人,在明日午时之前,搬离梨花街、粟裕街和春繁巷一带,我都会为他安排妥善的容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