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夜晚,特别漫长。
白萱衣终究还是有些后悔——当唐枫的手,碰到门上挂着的铜锁的时候,她忍不住拖着他的手腕。
“萱衣,你答应过我的。”唐枫咳嗽道。
白萱衣皱着眉头看唐枫那病怏怏的模样:“可是,可是……”她半天说不出话,唐枫便道:“放心吧,有你在,我不会有事的,对不对?”白萱衣咬着唇,屋子里传出秦怜珊的声音:“唐大哥,唐大哥是你在外面吗?你来放我出去了吗?”
唐枫清了清嗓子,拉开门锁:“是我,怜珊。”
他走入秦怜珊的房间。
白萱衣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闭了门,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要守着门口,还是守着她最重要的唐枫。
将怨气封闭在人体内,谁也无法预知,这里面会否有什么难以估算的意外。
但秦怜珊看见唐枫,倒是与平常无异,只是多了些娇弱可怜,眼泪花倏忽之间便溢满了眶子,啪嗒啪嗒掉下来,一头撞进唐枫的怀里:“唐大哥,你告诉我,我究竟是怎么了?你们为什么要锁着我?”
唐枫温柔地抚着秦怜珊的头,安慰她,直叫她放心,说有我在,我定会保护着你的。旁边的白萱衣看着他们的亲密,心里不是滋味,惟有故意别过脸去,紧咬的双唇,死死守着她难以诉说的心事。
那一面,见得温馨而顺畅。
并没有白萱衣想象的什么特殊状况爆发。秦怜珊不仅清醒,而且通情达理,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直说白姑娘你们要好好看着我,别让我伤到你们,我会乖乖地熬过剩下的五天。
曙光初透。
这时,天快要亮了。唐枫依依不舍离开秦怜珊的屋子,一跨出门便看见东陵焰像蝙蝠似的倒挂在屋檐下,险些把唐枫吓了一跳。白萱衣跟在唐枫身后叱道:“焰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呢?”
“保护你们啊。”东陵焰揉了揉鼻子,灵巧地翻身坐到栏杆上,“不是说了,不许小枫接近那个女人吗,你怎么还让他进去?我就是担心会出事,所以你们在里面呆了多久,我就在这儿守了多久。”
白萱衣觉得牙齿又痒痒了,白了东陵焰一眼,道:“哼,有我在,小老爷还需要你的保护啊?”
东陵焰也不知从哪儿提来了一股高兴劲,赶忙搭上唐枫的肩膀,甩着袖子道:“那可不一定,谁知道你这半吊子小仙女能不能保护好我家小枫,他要是伤了一根汗毛,我都是要心疼的。”
“东陵少爷——”唐枫又脸红起来,窘得连眉毛都有点抽筋,还故意干咳了两声,“你就别再拿我开玩笑了。”说罢,只匆匆地拂开东陵焰的手,像逃似的回了房。白萱衣似笑非笑地看着东陵焰,用眼神奚落他自找没趣,东陵焰哼哼几声,正要走,却见流云从白萱衣的房间里走出来。
东陵焰瞬间移形换影,冲到流云面前,指着他问:“你为何在小仙女的房间里?”
流云怔了怔,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白萱衣立刻奔过来,扯了扯东陵焰的衣袖:“焰公子,飞鸾流仙镜一直是我保管着,流云要休息,要疗伤,要回镜子里,也就间接回了我的房间了。”
“可是他明明有自己的房间!”
“但他突然消失的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嘛。”
“男女授受不亲,你知道吗?”
“胡说什么呢,我跟白云又没怎样!哪像你满脑子的龌龊思想……”白萱衣跺着脚瞪着东陵焰。
流云捋了捋搭在前肩的乌发,慨然道:“我虽可以窥知镜外的世界,但非礼勿视,我亦绝不会对萱衣有任何冒犯之举。”白萱衣挑了挑眉,望着东陵焰:“听见没,人家流云可比某些人可靠多了。”
东陵焰还不服气,索性嚷嚷着,要白萱衣将飞鸾流仙镜搁在他的房间里,由他保管。这其实也是在情在理的事,原本那宝镜就是属于九阙神族的,可是这会儿白萱衣却偏偏故意犟起来,就是不肯点头,一时间满院子都是他们吵吵闹闹的声音。
流云只觉无奈,守着关紧秦怜珊的那道门,在门外的台阶上坐了,望着这似静非静的清晨。
怔怔地,发呆。
前方院子的另一头那扇关紧的大门,在门的缝隙里时不时溢进来一些裹满灰尘的脏水,渐渐地将地面浸成深黑一片。
槐水还在涨。
只是,涨得比较缓慢,就像幼蚕啃食桑叶,是无声的,温柔的。
他们曾以为将怨气困住,便可以遏止水势上涨,但看那浑浊的江水依旧蠢蠢欲动,他们便知,有些事情并不如他们所预想。音织虽然受困,但却是还有气力垂死挣扎,她不会乖顺地臣服于那具囚困她的躯体。
所以众人才会这样谨小慎微,才会这样忧心戚戚。
难以估算的七天,已经走到第三日。
暂且无波无澜。
再看而今槐水这样轻微的上涨趋势,即便七天过后,音织覆亡,它也不会漫过唐家院子里那几级石阶。整座印霄城,于死气沉沉之中,充满了肉眼所不能看见的惊涛骇浪,也充满了或许即将到来的祥和与宁静。
第四日,看守秦怜珊的,是东陵焰。
从天明到日落,东陵焰看着白萱衣的房间里烛火渐渐亮起,女子时而踱步,时而静坐,窗户纸上,断断续续映出她纤细的剪影。——不知道小仙女此刻在干嘛呢?东陵焰倚着廊柱,拿食指敲着下巴,他想,不知为何我最近愈加想着她,又为她激动嫉妒,莫非是真的爱上她了?
还记得以前在九阙神殿吵架作对无忧无虑的日子吗?
还记得她弄坏飞鸾流仙镜是如何害怕,而自己又是如何在暗地里为她紧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