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她自己或许不知,可他却看得真切,她如画的眉间,少了多少清澈与天真,却多了多少为难与惆怅。
若不是东陵焰提醒,白萱衣几乎都要忘记了,她原本是不属于这里的。九阙九重天。那座隐匿在天幕之下,参差巍峨的宫殿,才是她应该依附的。她并不真是住在水缸里的田螺姑娘。那雕花小院,绿瓦红墙,也只能是暂时的避风港。
她终有一天要离开。
是谁说,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是谁说,此生无缘终成憾。
再苦苦地挣扎,也不过是画饼充饥,饮鸩止渴。
白萱衣站直了身子:“焰公子,待我与小老爷道别之后,我就与你一起将宝镜送给耘国皇帝,好吗?”
东陵焰喜出望外:“好,好!”
槐水轻微地起了波澜,托着上游顺流直下的朽木与枯草,还有偶尔蹒跚的几盏破落的莲灯,飘飘****,斜阳西沉。
白萱衣和东陵焰回到唐家,唐枫却不在。家中里里外外翻遍,连隔壁屋舍也找了,却没有半点唐枫的踪影。
“刚才是他自己说,他帮不上忙,要留在家里等消息的。”白萱衣着急地嘀咕道。东陵焰安慰:“别急,也许临时有事出了门,过一会儿就回来了呢。”白萱衣放心不下:“他一副病怏怏的身子骨,这个时候,有什么要紧的事,会到哪里去?”正说着,不经意瞥见木头桌子边缘,一滩将干未干的血迹。
“小老爷又咳血了!”
白萱衣急得一溜烟冲出院子,纵身而起,已掠出好几丈远。东陵焰在后面疾步追着,唤她:“我跟你一起找!”两道身影,就像敏捷的飞鸟,在这尚未恢复人气的印霄城上空,起起落落,映着逐渐显露轮廓的朗月与稀星。
彻夜未眠。
可是翌日清晨唐家的院子里依旧没有唐枫的踪影。满园狼藉。就好像荒废了一般。第三日第四日仍然如此。
白萱衣找不到唐枫。
找遍了印霄城哪怕最微小的角落里,也找遍了城外的深山与河谷,始终没有半点蛛丝马迹。
他到底去哪里了?
白萱衣不停地问自己。可是问得再急也没有答案。东陵焰甚至想到拿唐枫吐在桌沿的那滩血迹做法,追寻他的行踪。可是那结果却只让他们惊骇。血迹寻踪,寻到的,只有一片荒寂的山林。
没有唐枫。
唐枫曾在那片山林里出现过,可是眼下踪影全无。
“除非他已不在这世上,否则,我的银血玄光之术,怎会找不到他?”东陵焰悠然地嚼着从小贩手里买来的最后两只马蹄糕,“你真的不吃点吗?”白萱衣无心说笑,瞪着他道:“定是你学艺不精,所以才找不到。”
“随你怎么说,马蹄糕太好吃了。”东陵焰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站起身,正待拂掉衣角上黏着的一点残渣,突然听见院外的大门吱呀一声响。
门开了。
白萱衣和东陵焰循声望过去,唐枫正在淡然地跨一只脚进来,迷惘的眼神,正对上他们的。
“你们?”似乎是想说,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白萱衣喜极而泣,一瞬间奔到唐枫面前,抱着他直跳脚:“小老爷你去哪里了?担心死我们了!”
唐枫怔着不动。
白萱衣的双臂丝毫也没有放开的意思。紧紧地箍着男子日渐瘦削的轮廓。她忽然想到了离别。
重逢之后,下一步的离别。
是不是意味着她就快要完成道别的仪式了?
那么,可不可以让这拥抱再久一点,再深一点,久久深深,直到我们都成朽木枯骨,腐化消失?
怎么能够呢?
白萱衣的眼眶通红通红的,由之前的喜,瞬间转为悲。她松开了唐枫。张了张嘴,还在想应该说什么,忽然注意到,在门外,还有一个人的身影。
那个人穿着墨绿的衣裳。
面苍白,神情冷淡。
严肃之中,透着几分警戒与犀利。右手还执了一把长长的宝剑。剑在鞘中,却依然不敛凛冽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