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杨亦曾警告:“别说我没有提醒你,我并非普通人,你入我的梦,只会与我的元神相冲,你陷得越深,对你的修为便越是有损害。”白萱衣趁机接了话:“若你并非普通人,那你究竟是何来历?”
“你始终想知道?”
“你一次不说,我问你一次,两次不说,我便问你两次。”白萱衣故作戏谑,“呵,问到你肯告诉我为止。”
“我何必告诉你?”
“你又何必不告诉我?”
四目相对,静默。片刻之后莫非杨将双手负在身后:“剪雨流霜岛便是我落地生根的地方。”
“何谓落地生根?”白萱衣想了想,“莫非你是这岛上的树精妖怪?可是,若你的本真是妖,我却为何不能在你身上看见妖的真身?这世间三界六道,万物皆有本真,我的修为虽浅,但尚可分辨,何以我竟无法看得穿你?”
莫非杨道:“你无须揣测我的本真为何,三界六道,没有我莫非杨所属。我是被主人用青瓷树雕刻而成,赋予生命的。”
“青瓷树?传说中可生长千年,遇火不烧,遇水不溺的青瓷树?”这种树颇为罕见,白萱衣在岛上这么久,尚且并未看见半点青瓷树的影子。但就算莫非杨是由青瓷树雕刻而成,他也应该属妖道,或者至少在肉身之下显露其树的茎须,但为何……白萱衣百思不得其解,而另一方面,她亦捕捉到莫非杨话里的玄机:“谁是你的主人?你所说的使命,与你的主人有关?”
谈话到此戛然而止。
莫非杨的胸口再度发痛,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上。白萱衣知是时候又要用她的仙气为莫非杨续命了。她曾经无数次希望自己可以袖手旁观,可以看着对方痛苦衰竭而死。但她却更加清楚,她没有勇气那样做。
因为莫非杨有这世间最可怕的筹码。
唐枫。
白萱衣在莫非杨的面前坐下,双手抵住他的胸口,源源不断的仙气便似雨露被干涸的枯苗吸走。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混乱一片。突然之间感觉掌心仿若被针扎一般,她猛地睁开眼睛,只见莫非杨的胸口若无还有地萦绕着一团暗灰的气流,似漩涡,明明灭灭地转动着,周围还伴随着白色荧光。她心中诧异,却还来不及看清,那漩涡便消失了。
仙气已经足够。
莫非杨从疼痛中清醒,睁开眼睛,望着一脸茫然的白萱衣,他什么也没说,起身走进了房间。
房门紧闭。
那漩涡,那黑气,一直困扰着白萱衣。她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有关莫非杨的许多事,太成谜。
是夜她于梦中再见了唐枫。
哪知唐枫告诉她的第一句话却是异曲同工:“萱衣,我发现莫非杨的体内,在心脏附近的位置,开始出现一团暗灰的迷雾。那迷雾的颜色正在日渐加深,外层覆盖有白色的荧光。而且——”
“而且什么?”
“迷雾的中心,漩涡之中,有一团紫红色的火焰。”
“火焰?”白萱衣听唐枫这样一说,忍不住有几分狂喜。紫红色的火焰,乃是为魔者专有。难道莫非杨的本真是魔?魔乃集妖道之大成者,其修行与能力,皆在妖之上,强者甚至能轻易与仙抗衡。妖魔之间最大的区别便在于心脏中是否含有紫红色的火焰,那火焰是魔者的精魄所在,俗称恶果。
恶果掩藏在魔的体内,以心脏为掩护,凭白萱衣的修为,她无法看见,若不是唐枫告诉她,她至今仍不能解开有关莫非杨的身世之谜。“若要毁掉一个魔,便摘其恶果,令他变成毫无抵抗能力的弱者。”白萱衣喃喃道,“但恶果会让魔的心脏周围萦满纯黑的邪气,可莫非杨的心脏周围的邪气却只是暗灰色,因为他正如他自己所言,元神尚在恢复之中,他的恶果就像一只半满的茶杯,我的仙气则是注入杯中的茶水,一旦水满茶溢,想要再对付他,便是难上加难。原来,一直以来竟是我在浇灌他的恶果,是我助他恢复魔性。”
“萱衣,你无须自责。”唐枫安慰道,“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他要挟。你……”唐枫苍白的愁眉紧锁,好像又重新回到了他病入膏肓的时候,“你明知这世上不会再有奇迹了,守着我的魂魄又能如何?”
难道就这样永远在梦中相见吗?
这一瞬,梦境之中愁云惨雾。
但不知愁的人是莫非杨还是唐枫?梦又醒了。
白萱衣曾经看过那样炽烈的目光,深切,凝重,欲语还休。便是在东陵焰凝望着她的时候。
亦是在她自己一遍遍追随唐枫的时候。
可是,这一次,那目光的主人竟换成了莫非杨。她开始明白何以他处处对她留情。何以他纵然有再多的愤怒,也不会转化成对她的伤害。何以他总是躲在暗影里,像鬼魅般,看着她,只是看着。
何以他也会偷偷流露出彷徨疲软,而不是一味冷漠。
因为——“我爱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