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起时,天色浓灰,墨黑乌云压顶,间或有青紫闪电一晃而过,白亮的光不时划过宫灯明亮的内殿,令人心悸的寒光。
“怎么了?”
洛梓轩轻柔的声音响起,我替他整理衣襟的手轻轻一顿,抬头看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嗯?”
“好像也说不上来,就觉得不对劲。呵呵,算了,也许是我多想了。”我笑着岔开话题,“还是让绣言她们来吧,我慢手慢脚的,再耽搁,就快赶不上早朝了。”
正欲退开,一双铁臂却勾紧我的腰肢,洛梓轩邪肆的俊颜蓦然放大在我眼前,“怎么办呢?朕被你养刁了,就喜欢你侍候。”
“可是怎么办呢?我一直是千金小姐,还不习惯侍候人呢。”
“呵!小丫头。”
蓦地被圈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洛梓轩的下巴搁在我头顶,双臂收得紧紧,似乎要将我融进他的骨血里。我还是让他那么没安全感么?心里一声叹息,双手搂紧他的腰,唇边泛出狡黠笑意,“嘿嘿,最近才发现我也可是红颜祸水。”
头顶一声闷笑,洛梓轩薄凉的唇忽然自我的唇上一扫而过,“妖精。”
我不满地掐他一下,看着满殿的宫人,脸上不由自主的红了大半,埋首在他胸前,心里异常甜蜜。我心底枯死的蔷薇虽还未回生,但是曾经的荒芜却渐渐泛出绿意。
“皇上——”徳禄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我蓦地记起满朝百官还在等他上朝,忙不迭地推开他,洛梓轩唇边的笑意蓦地一僵,我忙笑着讨好道,“你不会真想我做个祸国的妖姬吧?”
“记得想我。”离去时,他留在我耳边的呢喃又一次让我红了脸。回过头恰好撞见绣言灿烂的笑容,她的眼睛里浮满欣慰,我亦朝她笑笑,笑容甜蜜。
洛梓轩离开不到半个时辰,雨就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我躺在靠窗的贵妃榻上,望着连绵不断的雨丝出神,绣言剥了荔枝递到我嘴边,“主子在看什么?”
这些天,她都唤我主子,梁嫔,已是没资格担任起‘娘娘’这两个字。
自嘲地笑笑,都说不在乎了,偶尔却还流露出这样虚伪的伤感。荔枝果肉丰腴,汁液甜美,虽有些腐败的味道,但却是我极爱的。吃了两颗后,才想起绣言的问题,遂转头对她笑笑,“不知道爹行刑的那天,是不是也是这样晦涩的天气。”
绣言剥着荔枝的动作僵了僵,“小姐——”
“绣言你说这么久了我都没拜祭宰相大人,他会不会生气?”
不等绣言说话,我已立马站起身,“你简单的准备下冥纸香烛,我们这就去。”
“可是主子,朝廷现在还对您——”
“我只是祭拜而已。”
绣言叹口气,“现在在下雨,主子你身子又刚好,不若等雨停了再去?”
“绣言!”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唱反调?这是身为女儿的我唯一能为爹做的,难道这样都不会被理解?
绣言没敢再坚持,慌忙唤了几个宫女下去准备。我站在窗前,突然无端地生出惆怅。
梁家如今只剩下你们姐妹,哀家希望你们可以相亲相爱的活下去。
太后的话忽然响在耳侧,抓着窗棂的手一紧,我慌忙唤了宫人去宁懿宫传梁迟萱,又暗自嘱咐了她几句。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辰,小宫女回来时,绣言已准备好东西随侍在侧,我忙将那宫女招致跟前,一番耳语后,让她退下,然后看见绣言迷惑的神情,我也不多加解释,只笑,“祭祀当得换件素净的衣裳。”
换了身底面绣着金黄**的纯白宫装,绾了个宫女常梳的叠髻,在鬓间簪了一大朵白玉兰,胭脂卸下,朱唇不点。妆镜里的女子却骤然变得单薄,轻扯嘴角,笑容却是不同以往的清丽。
小沐儿啊,终于可以变回你自己了么?
雨依旧下得缠绵,精致的绣鞋刚踏足庭院,描在鞋尖的一瓣雏菊就被溅湿,却无暇管他,整个人骤然变得凝重起来。绣言替我撑着伞,后面跟着的小宫女提着装满冥纸香烛的篮子。
距离宸紫宫大约百米远的左侧就是兰溪殿,而我选择祭祀的地方,也正是那儿。兰溪殿被赐给我居住,而如今的我比之以前的梁妃更是得宠,那日凌月悠公然来宸紫宫挑衅后,第二日就被洛梓轩下旨搬离梁沐宫,禁足延庆宫,所以虽然空无一人的兰溪殿,也可谓是轩盟国后宫的禁地。
一路无话,回廊拐角竟突兀地遇见苏芸生,两方人都同时顿住。苏芸生面色有些苍白,怯怯地看着我,身子一矮,忽然又想起什么,忙站直了身体,低低地唤了声,“梁嫔姐姐。”
呵!我这才想起来我的位份要比她低一层,难怪她刚才要福身却猛然顿住。我站在没动,朝她淡淡地笑笑,“苏贵嫔不是有身子么?这下雨的天儿怎么好胡乱出来溜达?若是跌着了,只怕后悔莫及。”
“谢谢梁嫔姐姐的关心,我一定会注意好自己的身子,为皇上早日添个皇子。”提及到孩子时,苏芸生眼眸里的胆怯忽然褪去,只剩下坚定,不顾一切的坚定。
“苏贵嫔怎么就知一定是皇子呢?”
“我——”
“所以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太多为好。还有,这孩子留不留得住都是问题。”我巧笑倩兮地指了指她的肚子,苏芸生骇得倒退一步,脸色愈加苍白。我收回手,“这么就被吓住了?我还以为苏贵嫔已想了许多法子来保护好腹中胎儿呢。”
“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它!”
“事事不会有绝对。”我依然清淡地笑着,转过头,指了她的右边,烟雨朦胧中,延庆宫若隐若现,“以为巴结好凌妃,就可以保障自己肚子安全了么?这后宫,没有怀过孩子的后妃多了呢,难保没人不会嫉妒。”
苏芸生踉跄着倒退几步,她的贴身宫女吓了一跳,连唤了几声‘娘娘’,我冷哼一声,从她身边经过时,用只有我们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凌月悠可不是表面的温婉大家闺秀。我第一次见她时,她的腰带里藏着一把小刀。”
虽然那把小刀曾割破绳子,让我们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