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她装的再冷漠,再怎么要跟王志划清界限,但到了生死关头,她和王志毕竟还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弟,不可能毫不在意,更何况……今天要不是王志勇敢冲出来,她最爱的孩子现在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他和薛小雅掉进水里以后,撕打的时候身上又多了几处致命的刀伤……”
一句致命的刀伤,听得王雨精神有些恍惚,她嘴唇颤抖着,含泪看向沈云亭,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他……死了吗?”
沈云亭沉默着没有回答,然而他这种沉默,才是最残忍的回答。
王雨语气很轻,如果不是病房里太过于安静,可能都没人能听见:“他现在在哪里?”
“太平间。”沈云亭满眼担忧地看着摇摇欲坠的王雨,生怕她的精神和身体会支撑不住。
确定了王志的死讯,王雨眼神空洞,双眸中泪水汹涌:“你在这里守着孩子吧,我……我去看看他。”
等她来到太平间的时候,就见王母正蹲在一具盖着白布的身体旁发呆。她的脸上不是悲不是痛,而是一种麻木过后的空洞和虚无。
王雨艰难的从喉头里发出一声:“妈……”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王母却好像充耳不闻,王雨只得又提高些嗓音,语气带着哭腔的再喊一句:“妈,我来看看王志。”
“噢。”听见有人提到王志的名字,王母仿佛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她抬头看向泪眼婆娑的王雨,仿佛议论天气般开口道,“你来看你弟弟了。”
一句弟弟,令两个女人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随着白布被揭开,王志那张苍白的脸出现在王母和王雨的眼前。这段时间他被沈云亭调到了爱微家具厂上班,学着从库管当起,日子过得比以前滋润了,所以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前白了一点点,脸上也有肉了。
他好像跟上次见面不太一样了。
王雨这么想着,目光忽然停留在王志凌乱的头发上。
上次见面时,她是怎么跟王志说的?
“云亭不是说要给你换岗了?既然不做苦力活了,就别老留着你那个寸头,穿着你那个破汗衫。你不修边幅的样子看着的确不像什么好人,也不怪孩子看了都害怕。”
那天的话音在耳边响起,王志震惊而感动的表情犹在眼前。王雨像个疯子一样,摸着王志的头发又哭又笑:“难怪今天看你精神了不少,原来你还留了现在最时髦的发型。”
王雨的话犹如一把利刃刺进了王母的心里,令她心底的悲伤与痛苦再也难以压抑。
“老天捉弄人啊!我这一辈子,年纪轻轻送走丈夫,到了中年又要送走自己的儿子!是,我家这个不孝子是不争气,但他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啊!他的人生才走上正轨,怎么就这么结束了呢?”
“王志出狱后,我跟他见面的次数一双手都数得过来。第一面是他来小院,想让你给他安排个工作,我毫不留情地把他赶走了,东西扔了一地,他也不恼火,默默捡起东西塞回包里走了。”
“后来我偷偷去木材厂看他,王志跟以前完全是……判若两人了。扛木材把肩膀磨破了,他还是一声不吭埋头苦干,一个破了的膏药,闻闻还有药味就舍不得丢,还往自己肩膀上贴。那里工人的伙食不好,大家都在抱怨,就他一个人傻乐,说什么比牢饭好吃。”
“还有他发工资,偷偷买了东西给我们送到小院里,丢了就走的那回。”王母目光悠远,说着说着早已泣不成声,“后来云亭给他转了岗,让他去家具厂学库管,许诺他要是学的好了,以后可以当仓库主管。王志这孩子乐坏了,当即就给我买了好多衣裳和补品过来。没想到那就是最后一面了,当时我不肯要,还骂他败家乱花钱……”
听着王母的话,王雨也是痛苦的潸然泪下。她之前恨王志吸她的血,恨王志不拿她当姐姐,甚至不拿她当人。可现在又念着王志好的地方,看着王志静静躺在这里,忽然又觉得过去人生中,和家人的那些爱恨情仇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人生怎么就是……见一面就少一面呢。
等到王雨和王母回到沈秋之的病房时,就见宋时微和沈淮序也来了。
看着双眼红肿,脚步虚浮的母女二人,宋时微无声长叹了一口:“节哀。”
而一见到两人,原本乖乖坐在长椅上沈存希立刻抱着一个袋子朝她们走来:“婶婶,奶奶,秋之的舅舅呢?他还放了东西放在我这里,让我替他保管。”
闻言,王雨喉头一哽,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沈存希。
“你把东西给婶婶吧,婶婶来替他保管。”王雨没有回答沈存希的问题,也没有告诉孩子那个舅舅已经不在人世间了。
她接过沈存希手里的袋子打开,就见里面摆放着一个精美的礼盒,里面是国外的新式玩具小火车。
原来……
王志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小学门口,是不敢出现在小院,怕惹王雨心烦,所以想偷偷去给外甥女送生日礼物啊……
王雨紧紧攥着袋子,心里像是被数以万计的蚂蚁啃咬着。愧疚、痛苦、后悔等各种情绪百感交集,在这瞬间犹如沼泽般将她吞没。
她不知道突然想起什么,抬眸扫视众人,也不知道是在问谁:“薛小雅呢?薛小雅现在在哪里?”
然而不等大家回答,王雨又自顾自地开口道:“她这次伤了一个孩子,还杀了一个人啊!手上沾了两条人命,她手上沾了我身边两条人命!这回总该死了吧?没人能再护得住她了吧?如果这回老天爷你还不收她,那我来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