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瑛心中盛着更重更沉的事,根本无心成家,但又不好对妹妹细说,他要瑧儿一直如此快乐无忧,绝不肯让外头的风霜沾她半点儿。
他轻刮了刮妹妹琼鼻,笑道:“人小鬼大,这话说出来也不害臊?母亲难道就没给你相看青年才俊?”
楚瑧抱着他的胳膊撒娇:“我才不嫁呢,世上哪里有比母亲哥哥待我更好的人,我要一辈子待在家里,况且母亲才不舍得把我嫁出去呢。”
楚瑛听她未提楚钧,手抚上妹妹的背,低声道:“父亲走的时候你才六岁,想来连他的样子也不记得了吧?”
楚瑧笑容微敛,道:“我记得父亲蓄了好长的胡子,我总抓着玩,他还会把我放在肩膀上,举得高高的。”
楚瑛叹道:“我也……十年未见他了。”
“父亲什么时候能回来?”楚瑧眨巴眼睛,看着哥哥。
楚瑛强笑道:“这个说不准,不过哥哥倒是想去咸州在父亲麾下效力。”
楚瑧立马抓紧他的胳膊,气道:“我不要,母亲都驳回多少次了!哥哥怎么还想着投军!边关苦寒,又远在数千里之外,我才不要你去。”
楚瑛耐心地道:“我想去帮父亲,我们一家早点儿团聚岂不好?”
楚瑧嘟着嘴,眼里泛起泪花:“我不要你走。”她侧过身子,背对着楚瑛抽泣。
楚瑛忙叫了无数声好妹妹,千哄万哄才让她稍稍宽了心。
没过几日,朝廷商议的结果颁布了,重开商路,增收盐茶矿课税,此外,田赋也加了五分,从来年开始实施。
这个年上至王侯百官,下至黎明百姓都没有过好,因为年末传来八百里加急,燕国竟在冬日奇袭咸州及周边县镇,掠夺无数钱粮百姓,连大将军楚钧也不慎负伤,只能卧床静养。
接到这个消息后,楚瑛踌躇再三,终于还是去面见靖阳。
“母亲,孩儿有一事求母亲允准。”楚瑛进房后直接跪下道。
靖阳靠着椅子,仰头闭目:“我不允。”
楚瑛当没听见似的,磕了一个头沉声道:“求母亲准儿臣去咸州。”
靖阳睁眼看她,眸中冷光似箭:“我一早就说了,你赶紧打消这个念头。”她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我只你这一个儿子,若是折在北疆,你让为娘的怎么办?!”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北疆失守,燕国一路南下后,不光孩儿要死,就连母亲和妹妹……”楚瑛停了停,才道:“也不得安宁。”
靖阳冷笑道:“有了你,难道北疆就能胜了?”
“儿臣虽身处京城膏粱富贵,却坐立难安,倒不如投身从军,虽微末之力,却是儿臣所愿。”
靖阳看了他半晌,叹道:“若是皇弟的孩子里能有一个像你的……”她住了口,又道:“你不知道陆恒被杀的消息传到我耳朵里时,我有多心惊胆战,那时候,你就在他身边呐!”
楚瑛低下头,他不曾向她提过自己曾被绑架的事:“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所以,不要再提投军的事,若是皇子们这样说,不过是在后方督军,连敌人的面也不会见到。”靖阳叹了口气:“可我的孩儿一定会亲涉险境,我岂能放心再让你去。”
“母亲,孩儿定会保重自己。”楚瑛再叩首道:“求母亲恩准。”
“你当年去清州带了许多随侍,清州亦是富庶之地,可咸州不一样,不仅苦寒,你也顾不得衣食。瑛儿,你从小锦衣玉食,受不了那些苦的。”
楚瑛不为所动:“父亲受得了,孩儿也受得了。”
靖阳不知拿什么话劝他,默然良久。
楚瑛一直跪着,道:“母亲不答应,儿臣宁愿长跪不起。”
靖阳见他如此倔,冷声道:“把世子带回房里好好看管。”
两个侍卫从门外进来,道了声失礼,架着楚瑛回了房。但他甫一被侍卫松开,就面朝靖阳居所而跪,一动不动。两个侍卫无法,回禀靖阳后,后者冷哼道:“不用管他。”
但到了晚上,楚瑛也不起身,无论玉萼劝,楚瑧哭着劝,就连靖阳遣冯佑来,他也一动不动。
韩泉早在楚瑛下跪时,自己也跪在他身后,沉默地如同一座雕塑,他是楚瑛的死士,只需做一切楚瑛所愿之事。
第二天,第三天,楚瑛仍旧苦苦支撑,不进水米。
他嘴唇发白干裂,原本挺直如松的脊背也弯下来,手撑着地面,眼睛微阖,却总在将要倒下时惊醒,摇摇晃晃地跪着。
他已经神智不清,恍惚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温柔的叹息。
“你这孩子,唉,算了,我依你便是。”
他晕倒在娘亲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