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晃收刀抱手立在江信旁边,面具掩饰了他的面容,却无法遮掩那双透着冷酷而肃杀的眼神。
“许知远,你在武库令这位上,有年头了吧?不知等梁庄案结,你这武库令的位置还坐不坐得住?”这番话说的轻飘飘,却字字如刀,让许知远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卑职实在冤枉啊江大人!那……那梁庄之事可与卑职一点关系没有啊!就是……就是给卑职十个胆子,卑职也不敢做那杀人放火之事啊!”
“哦?”江信眉梢微挑,慢条斯理地问道,“许大人如何得知是人祸,不是天灾呢?”
“大人明鉴啊大人!当真是天灾,哪能这么晚了还劳动您呢?”许知远赶忙伏首回话。
“此言差矣,我不妨给许大人透个底,天家命司隶校尉彻查此案,为的可不是这把火背后的真凶,而是去梁庄暗倌的各位大人们。”
许知远眼神飘忽,声音也沾上几分颤抖:“什……什么暗……暗倌,卑职从未听说过。”
“许大人,我今日暗中前来,便是在给你机会,”江信温和的声音沉了下去,“否则,你现在已在诏狱受刑了。”
江信一记眼刀飞了过去,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顿道:“自古帝王,最是忌惮朝臣结党营私。许大人,梁庄干的什么勾当,您心如明镜,还需要我说得更明白一点吗?”
许知远额头“咚”一声砸在冰凉的地砖上:“大人饶命!大人明鉴!卑职绝不曾结党营私啊大人!卑职不过一介小小武库令,微如草芥,哪里入得了那些大人的眼呢!”
“正是因为你一介小小武库令,才最适合被他们推出来挡箭。”江信声音提高,如宣判一般,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看着跪地之人。
“挡箭”二字确如重弩射出的飞箭般直直钉进许知远胸口,他这回嗫嚅好久都没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但毕竟官场沉浮多年,慌张过后,他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方才江信有一句话他听进去了,若是真要抓他,他现在已在诏狱了,既然没有,那便说明,他还有利用价值。
想到这,许知远爬起身,又重重磕了一个头:“还请江大人指条明路。”
江信转头与陆晃对视一眼,知道计划初成。
“许大人可还记得前任武库令丞袁柳?”江信站起身,阴影压向许知远。
几种颜色在许知远脸上如走马灯一般来回变换。
江信将一切反应尽收眼底,不给他任何喘息思考的时间,步步紧逼道:“他当年,是怎么死的?”
“啊?他……他死了?”许知远眼中闪过惊愕和慌张。
“许知远,我没那么多耐心,问你什么,便答什么。若再有一句虚言,你的名字送到天家案前,届时,先不说天家怪罪,你发妻韦氏,便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大人,”许知远匍匐到江信脚边,“大人,我真的不知他死了啊!”
一旁陆晃手中横刀再次铿然出鞘,白刃带着森森寒气,稳稳停在许知远头顶,映出他脖颈间不止的冷汗。
“大人!这……这袁柳当年是被卑职革职打发了,可卑职真不知他如何就死了啊!”许知远在刀下抖如糠筛,语无伦次地辩解,“这,他何时死的,怎么死的,死在哪,卑职都一概不知啊!您就是杀了我,我也是不知啊!求大人明察!”
看他这样子,不似作伪,江信与陆晃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如果那批以次充好的破烂兵器,真由许知远授意分派于定远侯,他绝无可能留下袁柳这个后患。
然而,许知远却似乎真的不知袁柳被追杀之事?
陆晃的刀仍悬于空中,目光更深沉了几分。看来暗流之下,恐怕还隐藏着更狡猾的鱼。
看似崭新的兵器,实则破不堪用——本应削铁如泥的刀,砍不过几下刃口便卷起;本应锋锐无匹的长枪,突刺数次便能崩出缺口;本应一箭穿甲的重弩,机括会发出腐朽的呻吟……
陆晃仿佛又回到了景元十二年秋的战场,数万兄弟惨烈牺牲,数城百姓命如浮萍,这其中,少不了许知远这类人的“卓越贡献”。杜贵那晚的话虽不客气,但一点不假,他们喝的是同袍的血,吃的是百姓的肉,铸就了如此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大虞。
这时,几不可闻的一声闷响,周穆自窗外跳了进来,走上前朝二人点点头,便守在门口戒备。
“那许大人不妨说说,你一介小小武库令,如何能攒下那一库房的金银财宝吧?”
许知远浑身一僵,满脸地不可置信。
“这些年,许大人借官职之便,捞了不少好处吧?”江信突然发作,抓着许知远的衣领,压迫感十足地盯着他的脸,“官铁的主意都敢打,我还真是小瞧了许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