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空间比她想象中还要巨大和冰冷。各种她从未见过的、闪烁着指示灯光的精密仪器无声地运行着,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和一种金属冷却剂特有的凛冽气息。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面无表情的研究人员正在忙碌,看到是她是跟着猗窝座和珠世进来的人,只是瞥了一眼。
猗窝座正半躺在一张造型奇特、连接着无数粗细不一的线和传感器的金属椅上。他上身赤裸,结实的肌肉块垒分明,在实验室冷白色的顶灯照耀下,白灰色的身体如同精心雕琢的石膏像,充满了力量感。各种电极片紧密地贴附在他有着青色纹路的胸膛、腹肌和手臂上,细长的透明导管如同冰冷的蛇,连接着他手臂上清晰的血管脉络,屏幕上实时跳动着复杂的数据和波形图。
恋雪的脸颊瞬间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不敢直视猗窝座在灯光下格外具有冲击力的男性躯体。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游移,最终落在了实验室最前方那块占据了大半墙面的巨大显示屏上。
屏幕上正瀑布般滚动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和波形。而在屏幕的侧边栏,清晰地标注着——
【实验体记录:猗窝座】
下面是一排按时间顺序排列的档案索引条目。
她的心脏莫名地开始加速跳动,目光不由自主地沿着那排索引,落在了最早期的几个条目上。其中一个条目旁,附带着一张像素不高的存档照片。
照片上的人,有着一头她无比熟悉的蓝色短发。少年紧闭双眼躺在手术台上,那裸露的双臂皮肤上,清晰地环着几道独特的青色纹路!
是狛治哥哥!
那一瞬间,恋雪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了。耳朵里嗡嗡作响,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凉地退去。
双胞胎或许会长得一模一样,但……怎么可能连后天纹上去的青色纹路都分毫不差?!
意料之中……却又如此猝不及防。
她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站立不稳,眼眶迅速发热,酸涩汹涌而上,好想哭。
就在这时,猗窝座的例行检查告一段落。
研究人员开始熟练地为他拆卸身上的电极和各种线。他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和肩膀,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一转头,就看见恋雪正脸色苍白、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大屏幕,神情异常奇怪。
“看什么呢?”猗窝座随口问道,伸手拿起搭在旁边椅子上的黑色背心,利落地套上,遮住了精壮的上身。
恋雪猛地回过神,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她指着屏幕上那张蓝发的存档照片,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猗窝座先生……你、你以前的头发……是蓝色的?”
猗窝座顺着她纤细的手指方向瞥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那照片上的人与自己毫无关系,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嗯。实验的副作用吧。”他抬手随意地摸了摸自己现在醒目的桃红色短发,“眼睛原来也不是金色,有段时间总是变来变去,不稳定,后来就固定成这样了。”
他似乎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补充道:“老板无惨想要追求永生,我们这些,算是比较成功的实验体。”他指了指自己手臂和身上那些即使在背心覆盖下也若隐若现的青色纹路,“这些也是副作用的一种。但是目前在我身上的实验项目结束了,整体体貌特征已经稳定下来了。今天只是,定期检查。”
他对无惨没什么意见。无惨对他们基本属于放养状态,具体管理事务由鸣女小姐负责,他们只需要每个季度完成一定的“营业额”指标以及按时体检、偶尔参加实验。珠世小姐则是专门负责无惨身体相关核心研究的。他一边简单地解释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留意着恋雪的反应。
他对自己经历过无数次残酷人体实验这件事早已麻木,甚至觉得是这些实验赋予了他如今强大的力量,没什么不好。
但他潜意识里知道,那些过程是血腥、痛苦且违背常理的,他不太想让恋雪知道那些黑暗的细节,甚至……有些害怕她会因此觉得他是个怪物,一个不该存在于世的、不正常的异类。
然而,恋雪眼中浮现的,却完全不是他预想中的恐惧、厌恶或是怜悯。
而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
那双粉色的眼眸瞬间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水汽,她仰头看着他,声音轻得像羽毛,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怕弄疼他:“一定……很疼吧?”
猗窝座彻底愣住了。他预想了各种可能的反应,唯独没有想过会是心疼。
一股陌生而汹涌的热流,就这样撞击在他冰冷坚固的心防上。
心仿佛都被这句轻柔的话语敲开了一丝细微的裂缝,有点陌生有点痒。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避开她那过于直接还那么柔软的目光,语气却刻意带上了一点混不吝的笑意,伸手捏了捏她微微泛凉的脸颊:
“怎么?这么关心我?”
恋雪被他捏着脸,不好意思地轻轻点了点头,脸颊微微发烫。
猗窝座看着她这副乖巧又带着点羞涩的模样,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那点不自在也消散了不少。他牵起她的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