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谢玉媜的模样,小皇帝心底的恼怒也渐渐教美色给盖了下去,他挪步朝谢玉媜走去,用哄人开心的语气说道:“萧元则,我是萧元则。”
哦,萧元则。
烂泥扶不上墙的那个。
谢玉媜记起来了。
“陛下大驾观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同那日见萧时青时如出一辙,她嘴上说的是一出,实则连礼都未行,跟杆竹一样立得笔直。
萧元则摇头,愿挨地欣然回道:“无碍。”
谢玉媜撇了撇嘴,低眉说道:“如陛下所见、我如今眼瞎,不仅行动不便、脾性也古怪,方才多有得罪,还望陛下宽宥。”
萧元则又摆手:“朕并未放在心上。”
“不知陛下来此是为何事?”谢玉媜显然有些不耐烦。
萧元则未顾及她这番翻脸无情的心绪,自顾自地走近了瞧她,才发觉她并非是生得比从前愈发瓷白,只是因病容面上毫无血色。
“听闻你身子抱恙,朕特意过来瞧瞧。”
谢玉媜闻言冷笑一声:“听闻陛下近日喜迎登基大典,我都还没来得及恭喜陛下,倒是先教陛下亲自登门来了,实在是失礼。”她依旧立得端直,分毫没有自觉失礼的样子。
萧元则也不恼,纵着她的性子冲她笑了笑:“竹筠说的哪里话,我二人自幼一同长大、亲如兄妹,探病之举是理所应当。”
他朝着谢玉媜眼前挥了挥手,见她当真没有反应才是真信她已经瞎了,遂食不知髓地问道:“话说回来,竹筠的眼睛是……”
谢玉媜皮笑肉不笑地冲他咧了咧嘴:“坏了,彻底没用了,你知不知道,最该高兴的就是你了萧元则。”
萧元则教她左右言他的话弄得愣了愣神,实在不解她话里的意思便干笑了两声:“竹筠此为何意?”
谢玉媜缓缓凑到他身侧冲他招了招手,“这些年,我是谁的孩子,又是从哪里出来的,你难道一点儿都不好奇么?萧元则。”
萧元则浑身的血液轰然凝固了一瞬,怔然看着谢玉媜白净的面容,他忽地有些慌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谢玉媜终于不再露出冷笑:“你也知晓,我自幼同你一起长在东宫,我是在那位的膝下长起来的,他授我四书五经、教我五艺七术,他甚至私下里问我这天下我何时想要,至于你,萧元则,你那时又窝在哪处角落,可怜巴巴地看着你亲爹捧着别人享受天伦之乐呢?”
萧元则绷不住了,伸手一把推开了她:“你胡说!现如今这皇位到底还不是朕的!”
谢玉媜讥讽地扯起抹笑:“是,是你的,我原本也没打算要,不过做一个傀儡小皇帝好玩吗,萧元则?”
蓄意的笑容挂在谢玉媜唇角边,她凑近了萧元则抓着他的胳膊,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她双手按着萧元则的胳膊微微使力,言语之间还有顶招惹人的挑衅,她含着笑:“就像这样,只要你掐断它,一切便没了,丑闻、偏见、憎恨、缺憾都会被死人带进坟里,萧元则,你要试试吗?”
谢玉媜像是突然换了层里子,她几近癫狂地引诱着萧元则收紧双手:“你还没断奶吗萧元则?杀人就同捏死蚂蚁一样容易,萧元则……”
“萧云璟!”一声十分有威慑力的低喝恰如其分地唤回了萧元则的神,他侧首朝来人看去,却教那道锋利的视线盯得浑身一激灵。
他手中失力,回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之后惶恐地看着谢玉媜,先前如同诅咒一样的声音徘徊在他耳际,他害怕地一把推开了谢玉媜。
后者在脖颈被松开的那一瞬剧烈咳嗽起来,眼前的景象明灭,谢玉媜差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随后便听见那位打断她此番“离经叛道”之举的不速之客沉着声道:“滚回去!”
听语气应当是冲着萧元则说的。
谢玉媜随即抬起头来冲他露出抹孱弱的笑:“殿下,真巧,又见面了。”
那夜萧时青赶到世女府,谢玉媜已然消停。也不知她是怎么肯想通的,而后见到萧时青甚至还道了几句抱疚的好话,惹得萧时青未敢放下心地守了一夜。
第二日凌晨才走。
今日这回也是隔着几日再见,再番想起那日夜里萧时青无意间提起叫她住进宫中的话,她心下竟生出些莫名微妙的念头。
萧时青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了看她被秋风舔红的脚趾,又把视线落在了她脖颈间留下的红色掐痕上,不自禁皱起眉头。
他恨她不惜自己,关切的话在心里打了个转,冷着脸找起茬。
“谢玉媜,不巧,丞相府的小公子昨日死在了鹤影湖里,付丞相连夜上书奏折指证是你所为,要你以死谢罪。”
谢玉媜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连辩驳的神情都未曾给萧时青一个,甚至漫不经心地弯起唇角点了点下巴:“既然是丞相大人所言,那必然在理。”
萧时青双眸微眯:“必然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