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垂首:“是,误传。”
萧时青眼底闪过许多情绪:“倘若她是假疯,又怎会狠得下心将自己的眼睛毁瞎了?”
大理寺卿一时无言以对,半晌才道:“下官不敢妄言评断元熙世女,不过以丞相大人痛失血亲的态度来看,他似乎沉静得多。”
萧时青眸光略微调侃起来:“噢,怎么说?”
“倘若下官是丞相大人,下官会联合朝中所有大臣一同给殿下施压,甚至无所不用其极也要将凶手置于死地。”
萧时青轻挑眉头:“丞相大人刚正不阿,并不屑此种手段逼人就范。”
“或许有这种可能,但问刚正不阿的丞相大人为何会放任自己的公子,在私底下肆意妄为行污秽之事?若是问心无愧,为何会有所顾忌地不敢再添一把火呢?”
萧时青抬眸若有所思地看他:“谭璋,这些话当日怎么未见你说?”
谭璋一怂:“下官愚钝,当日并未觉得流言蹊跷。”
萧时青移开目光:“你可知鹤影湖那日,所有围观者皆指证谢玉媜谋杀?”
谭璋点头:“下官知晓。”
萧时青:“如此这般,你依旧信她?”
谭璋神色凝重:“下官曾在刑部当差,所见案子成千上百,其中为恶者十有八九利己为上,剩下一成哪怕疯傻也知晓不教自个受累受疼,凡是打足了心思拖人下水的,定然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作歹示威,如世女这般的说不通。”
萧时青若有所思:“既然如此,针对这件案子的结案章程,明日你便整理好呈到丞相大人面前验看,人本王便先带走了。”
谭璋眉头一拧:“可是臣只是推测,并无直接证据,倘若只凭推理便能结案,怕是不足以服众。”
萧时青又拿他那双眸子盯着人:“那你便根据所得证据下令处死谢玉媜,一样可以结案。”
“殿下?”
萧时青不给他余地:“谭璋,结果如何皆在你一言一行。”
谭璋进退维谷:“殿下也是认为世女无罪是吗?”
萧时青未搭理他,大袖一挥便径自扬长而去。
谭璋:“……”
谭璋自嘉平十九年当差以来从未处理过这样复杂的案子。
早年时他虽办差麻利公正,却一直教顶上承蒙官荫祖德的关系户压得抬不起头来,好不容易摆脱世家子弟的门第关,跻身一跃升至正三品,现如今第一回大试身手没想到直接踢到了铁板。
他拿着比以前多几倍不止的俸禄忽而有些头疼,结案章程才落笔“谢玉媜”三字便撕了纸。
属实谢玉媜这名字也没做错什么。
更何况眼下谢玉媜本人还搁大理寺卿卧居里躺着。
她那身子早教她先前接二连三的折腾出了病根,观其行径,任是哪个康健的人正值三秋天跳塘,打赤脚,自毁双目,撞大墙,蹲大牢,将离经叛道的事情作个遍,也不能还跟从前似的生龙活虎,别说金玉里养出来的世女。
一顿高热总算逼出来点原形。
蒙着眼睛皱着眉,她不跟人调笑、也不再牙尖嘴利,不言语时确实是副瞎了眼惹可怜的模样。
朝中来的太医把完脉,开了几副治风寒的方子,一时见摄政王在前监察得严、当即就业业矜矜地在大理寺找了个炉子,捡药、察火、熬煮亲身着手,半分没有马虎。
两个时辰药一煎好,进了大理寺厢房发现摄政王竟然还在监看,他提心吊胆地放下药,生怕出了错叫萧时青当场逮着,手脚麻利地便溜了。
只剩萧时青跟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僵持不下。
碍于萧时青的身份,他在寺庙里许些年,有下人伺候的时候,根本没真正做过什么重活,更别提端茶喂水这等照看人的差事。
可怜摄政王殿下与佛相伴数载,真把抄抄经书、打打坐,顺带画画美人图,当作消遣奉作行事铁律了。
等了半晌不见谢玉媜有苏醒的迹象,他才出声唤人,板正地叫了几声谢玉媜的字,却发觉她连丁点反应都没有。
上手推了两把,忽然察觉这人实在清瘦得很,不似平时端着的那副玩世不恭,他怕实在给她推出个好歹来,便轻手轻脚地收回了胳膊。
正打算再唤她几声,却见谢玉媜自己倏地一头坐了起来。
她脸色比方才还要苍白,额上冒了些汗。
“谁?”她瞧不见,便有些烦躁地开口直问。
萧时青不紧不慢地拿起一旁的汤药,盯着她攥着身下被衾的手淡定道:“我,萧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