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思谦从不知晓原来谢玉媜睁着眼睛说瞎话,也是一门无人能及的本事。
“当着我的面,你好歹胡扯的像一点,前段日子他才上位的时候,听闻京城都差些血流成河了,他手段残酷,可半分不像个修了数载慈悲的人。”
谢玉媜不置可否,懒得再跟他解释,悠哉悠哉地往后一倚,靠在了身后的书架上:“怎么说都不信,又还要问,到底是我有病,还是你有病?”
付思谦啧了一声,想了想还是妥协道:“罢了,问也问不出个什么。”
谢玉媜将半温的茶壶重新搁到炉子上烧着,起身挪到了窗台边上。
窗柩开了一掌宽的缝隙,正飕飕往里冒着寒风,旁边窗台上换了株类似牡丹样的菊花,不知所名,但瞧着还算讨喜。
“我如今身子骨如同纸糊,就不送你了,外头露寒霜重,一路顺风。”
付思谦如何肯走,谢玉媜这会撵人的话都砸到了他脸上,他反倒来了劲。
“朝中的暗线如今牵连甚广,不过你若实在看不过去江逾白那老匹夫,也不是没有办法让他告老还乡。”
谢玉媜笑了笑,侧首看他:“这倒不像是你能够说出来的话。”
他二人自儿时相识,后来分隔两地书信来往了许多年。谢玉媜那时因藏书楼之事多有惶恐,偌大京城无人可信,便将他当作救命稻草,所有肺腑之言、见闻秘事无一不细地同他落笔倾诉。
她以为以她那种境地,有一人在远水处知晓便是不可多得的安慰,可到头来谋算织成的网,终究是不曾放过任何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她也曾试图向他们要个说法,最后却得偿所愿看到了含括北梁上下百年恩怨血仇交织的网,虽看不见有多少血在里面蜿蜒流淌,但世上恐怕再也没有比它更脏的东西。
“竹筠,那些人命跟你没关系,你心知肚明不是吗?”
谢玉媜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所以呢?”
付思谦顿了顿。
如今的谢玉媜浑身是刺,谁都能教她扎得生疼。
“你知晓便好。”
多说无益,他饮完杯中温茶,起身朝谢玉媜拱了拱手:“多谢招待……”
“弋云,如今他们想要在摄政王眼皮下做手脚,你便义无反顾地去了,倘若来日他们要你不得好死,你也会挖个坑把自己活埋了吗?”谢玉媜笑盈盈地看他。
付思谦望见她眼底悲悯便垂下眼帘微叹了口气:“万死难辞。”
谢玉媜笑出声来:“他们都说我疯了,我看你们才疯了。”
付思谦皱起眉:“竹筠,我们这种人,生来就注定有条离经叛道的路要走,这只是天理昭昭终有轮回罢了。”
谢玉媜嗤笑:“天理昭昭?要轮到何时?你们不过都在给自己的私仇找借口,拿我当棋子,又何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她掩面,声音喑哑:“走吧。”
付思谦没有看她,紧抿嘴唇向她作礼道:“塞北传讯,仲清不日便会归朝,你……”他抬头复杂地看了谢玉媜一眼:“多加保重。”
话落他便迎着风霜出了门。
谢玉媜一人待在房里倚着窗台,沉默半晌终是再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