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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怨分明（第2页）

李环玉脸上满是狂喜，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点茶夺魁，扬眉吐气的时刻，连声催促道：“快端去漱玉轩。”

“啪！啪！啪！”三声清脆的掌声在近旁响起。

李环玉脸上神情冻结，像见了鬼一般猛的扭头，只见许如菱缓缓踱步而来，满身浓烈的石榴红在清脆庭院里分外夺目，她目光先是扫过皓月手里那盏完美的雪乳，缓缓上移，落在皓月那没有神情的脸上，最后定在李环玉惊骇的面孔。

许如菱唇角带着冷冷的嘲讽：“我说怎么李三小姐放着漱玉轩不待，要独自跑出来，原来是要拿自己的丫鬟代劳啊，怎么？你也不会吗？方才我说我不会点茶，你那副讥笑的样子，我还当你是个中高手呢，怎么还不如自己的丫鬟吗？”

李环玉直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许如菱每句话都让她羞愤欲死，被谁拆穿不好，偏偏是她才刚讥笑过的人。李环玉先前已经领略过一点许如菱无声的威压，这里不敢对她太过放肆，但是满心的羞耻，恐慌，难堪，必得找人发泄出来。

“下作的贱婢！”李环玉堆皓月尖声骂道：“你看什么看？还敢看我笑话？回去我就打死你！”眼角余光看见月洞门处躲着不敢过来的素云，厉声喝道：“你还站那儿干什么？给我死过来！”

素云战战兢兢走到近前，李环玉扬手就是一耳光，素云半边脸瞬间浮上五个鲜红的指印，李环玉揪着她的耳朵，使劲拖拽，骂道：“你眼睛瞎了？这么大个人走过来了你看不见啊？这双眼睛要是没用了，不如我给你挖了！”

“姑娘饶命，我也是头回来鲁家，对这里并不熟悉，不知道那边还有一个入口啊。”素云哭着说道。

李环玉松开手，素云跌落在地上，她又对皓月骂道：“还有你，长眼睛是干什么的？就不知道多看看周围是不是有人啊？没用的东西，害我丢这么大的人。”她尖声叫骂着，对皓月又掐又拧，险些打翻刚做好的茶。

皓月身上被揪得钻心的疼，还硬是挺直了脊背没有躲避，在许如菱面前被这般糟践，她咬碎了牙也要保住最后一丝尊严，绝不对李环玉低头。

眼见着皓月素云被打骂，许如菱恍惚了一下，这何等熟悉？

“死丫头，洗个菜都洗不干净！”

“还有脸哭？白糟蹋粮食的废物，快去把泔水桶倒了，今晚饿着，不许吃饭！”

恍然好像回到了清江府老家的大厨房里，许如菱童年就是伴随着这些骂声度过的，往往还都少不了粗糙的巴掌甩在脸上。满是油灰和烟熏得灶台，难耐的饥饿寒冷，她甚至还想起夏季时分汗水渗进伤口的刺痛。

如今换了个身份，看到旁的丫鬟被打骂，尤其是恨之入骨的王四娘的女儿被打骂，她感受到的竟然不是痛快，而是更加尖锐的刺痛，李环玉的辱骂责骂唤醒了许如菱心里最不愿意回想的记忆，厨房灶台旁咬着嘴唇不肯哭的小女孩和眼前这个强忍着屈辱不肯落泪的少女似乎重合成了一个人。

李环玉见皓月居然这么硬气，火气更大，拔下头上的簪子就要往皓月脸上划去。皓月躲闪不及，李环玉手里的簪尖却停在咫尺，许如菱那骨节分明，带着老茧的手像铁钳般狠狠的攥住了李环玉的手腕，力道之大，捏的李环玉腕骨咯咯作响。

许如菱猛地把她甩了出去，李环玉跌在地上，直愣愣的抬眼看着许如菱，只见她森然道：“再敢动一下手！我就把你今日找人代劳点茶的事宣扬出去，看你往后还要不要在京城闺秀们之间立足。打人的事再一宣扬，把你说成个愚蠢暴躁的泼妇，看以后还怎么待在京城！”

这赤裸裸的威胁让李环玉惶恐之际，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李三小姐”的地位，可不能就这么失去，要是真的坏了名声，被家族驱使离开京城，随便找个不怎么样的人家打发了一辈子，那还不如去死呢。

素云极有眼色，赶忙上前扶起李环玉，对许如菱说道：“我们小姐往日不这样，她不是您以为的那个样子。”李环玉一言不发，躲避许如菱的眼睛。

许如菱深知素云的想法，她既然是李环玉的丫鬟，生死都捏在人家手里，即便刚刚受了打骂也要第一时间表忠心才能求得安稳。这里面的心酸和无奈，许如菱再了解不过。

“你们主仆的事，我也懒得多管，总之我警告你！”许如菱盯着李环玉的眼睛说道：“自己是个蠢人就要接受这个事实，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装模做样，作弊造假，早晚被揭穿，到时候更没脸，就像今天这样！”

皓月惊讶于许如菱的仗义，这番话明面上是训斥，实际是在帮她和素云转移李环玉的怒火。被这样训斥，李环玉只会一心针对怨恨许如菱，顾不上她和素云。

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甚至还有仇怨，许如菱怎么会帮她？

李环玉被许如菱骂得满脸通红，深知自己不管从口齿还是力气都不是她的对手，上去硬碰硬只会自取其辱，只好忍下滔天的羞愤，狠狠的剜了许如菱一眼，声音微微变调：“你俩愣着干什么？跟我回去！把茶捧好了！”她强撑着早已荡然无存的体面，朝着漱玉轩的方向走去。

皓月和许如菱擦肩而过的瞬间，飞快的抬了一下眼，眼中的复杂情绪被满满的感激盖过，让许如菱又一次看到从前的自己，她帮的不是皓月和素云，而是从前那个灶台旁满身油灰，又饿又冷的小女孩。小女孩被打骂时，也曾经无数次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帮她，可是从来都没有。所有人都觉得母亲教训女儿是理所当然的，没必要插手，全都视而不见。

忆起往昔，许如菱眼眶不由自主的发热，她狠狠的抹掉泪花，把心里的酸涩强压下去，哭是软弱的表现，打死不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