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请最好的郎中,用最好的药,送了好多东西试图弥补。
所以,他不想看见自己,也刻意避着自己。
想到这儿,沈筠绕过满地狼藉,把茶水放在桌子上,在沈敬程的脚边跪下。
然后,又一次提起了那件事。
“父亲,我愿意随船去珠州。”包得像粽子似的左手,慢吞吞的搭在沈敬程膝头,沈筠放低声音求道:“让女儿去吧。”
话音落下,沈敬程的身体骤然紧绷起来,感受到变化的沈筠也跟着不由自主的发起抖,她记得,在灵堂那天,沈敬程就是这样,整个人绷得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
可沈筠也知道,沈敬程不会在对她动手的,但是莫名其妙的,身体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既然如此,沈筠索性就不管了。
她缓缓把脸搭在沈敬程的大腿上,竟然像是在撒娇。
夏天的衣料很薄,可她感觉不到半点属于沈敬程的温度,只有精细冰冷的暗纹摩挲着脸上的皮肤。
“只说是沈家的旁支子侄,别人不会知道我是家里女儿的。”沈筠一面说,一面慢慢侧过脸,观察沈敬程的表情。
视线里,沈敬程的嘴唇紧紧抿着,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沈筠有一肚子冠冕堂皇的话,但最终她只是轻飘飘的说:“父亲,我想去。”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小女儿的姿态的,沈敬程忽然意识到,自己最小的孩子,居然也长大了。
大到已经学会算计自己,戳着自己的良心达到她的目的了。
沈敬程突然觉得很累。
他一直以为自己还年轻,直到今天从汝王府走出来,得到了这批贡珠不容有失的消息。
他烦闷的想要自己走走,于是抬了抬手,止住举着伞要过来庆荣,叫他自己先驾车回府。
可是没过一会儿,人就被毒辣的日头晒的发晕,不得已,只能赶紧到街边的茶摊上坐下。
本想着坐一会儿就走,可摊主不让白坐,于是沈敬程只得点了一碗凉茶。
茶汤浑浊,又苦又涩,他只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沈敬程盯着那碗凉茶看了许久,他想起早年走南闯北的时候,暑热难挨,偏野乡村又没有好店,他经常和身边的掌事随从一起,买道边的凉茶和绿豆汤解暑,喝上一碗,人就有劲了,站起身来,又能赶好久的路。
可如今的自己,为什么咽不下这口茶了呢?
那个时候,沈敬程才意识到,他老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在跟船走商了。
他又想到了沈显裕,沈显裕还年轻,可沈显裕不愿意喝这口茶。
低下头来,是正紧张的看着自己的沈筠。
许久,沈敬程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他掐着手指算了算。
“筠儿今年,有十五了吧?”
沈筠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呆愣愣的回答:“再有两个月,就十五了。”
“嗯。”
沈敬程应了一声,很久都没有在说话。
沈筠摸不准他的态度,伏在他膝上紧绷的都快抽筋了,可沈筠也不敢出声搅扰,暗自咬牙挺着。
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儿呢?
沈敬程想。
如果沈筠是个男孩儿,也许自己会很喜欢他呢。
沈敬程缓缓抬起手,沈筠立刻紧张的连眼底的肌肉都肉眼可见的缩了一下。
可是她既没有躲开,也没有闭上眼睛。
只错愕的看着,沈敬程那只手,轻轻在自己头顶拍了拍。
“你若是非要去,那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