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人高的石狮子洒下一小片阴影,里边紧巴巴埋了四颗脑袋,齐刷刷低着头吸溜吸溜吃冰粉。
“不是老头子我托大啊,这珠州城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老乞丐吃了碗冰粉,像是喝了酒。
拍着胸脯对沈筠打包票:“你今天,请我爷仨吃了这碗冰粉,将来有什么事,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保准给你办的妥妥贴贴!”
听了这话,沈筠立刻从碗里抬起头来:“我想要珍珠。”
老乞丐随口一说,也没想到沈筠会接,愣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要珍珠啊。”
老乞丐得意的拖起长音,小小的卖了个关子。
直到看沈筠的眼神逐渐变得焦躁起来,才神秘兮兮的抻长了脖子凑到人耳边:“你去采珠户住的那条巷子里收嘛。”
这个问题,出门前庆荣才刚教过的。
“珠场不是官营吗?”沈筠皱着眉,一脸怀疑。
“诶诶诶,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老乞丐一听这话,脸上愈发得意起来,脚下蹭了两步,挤开吃的正欢的两个孩子,一屁股坐在沈筠眼前。
“官营的咋了?那珍珠能自个儿长腿从海里跑出来吗?”他举着半碗凉粉,两只手在半空比划着:“还不得叫珠户下水去摸。”
说话间,那两个孩子吃完了凉粉,把脑袋从空碗里拔了出来,眼巴巴盯着搁在一边地上的筐,咂咂嘴,像是没吃够。
沈筠买的多,刚想给他俩再盛一碗,老乞丐就抬起手,一人一巴掌的拍在后脑勺上。
“馋死得了?一满碗还吃不够呢?”他嘴里骂着,手上却把自己剩的半碗倒在那两个被舔的锃亮的空碗里:“那是人家给自己家里人买的。”
见那两颗脑袋又低下去,才转过头冲沈筠笑。
他自觉拿了沈筠太多,那笑容里也就带了点不好意思。
“没吃过好东西呢。”老乞丐解释一句,又尽心尽力的说起珍珠来:“珠户下水,管事不下水,搜的再严总有看不住的时候嘛。”
“那珠场就没有对策吗?”沈筠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有啊。”老乞丐把破碗扔到太阳底下晒着,未干的水痕泛着晶亮的光:“抓着就打呗,打完了梆柱子上晒两天,死了就死了,活着继续下水摸珠子。”
他语气轻松,沈筠听着却不那么轻松,她又有点难受起来。
“你想要,等下吃完了就叫我徒弟领你去。”老乞丐拍拍她的肩膀:“也不远嘛。”
沈筠抱着膝盖没吱声,好半天,老乞丐又开了口。
“莫压价太狠呐,珠奴不容易。”他声音很轻。
末了,又补充一句:“宁街边要饭,不下海采珠。”
老乞丐一句不远,沈筠从城北走到城南。
每一次她问还有多远,身前两个蹦蹦跳跳的孩子都回答说——快了快了,马上就到了。
于是,沈筠只能在一声又一声的“快了,马上就到了”里,继续抬起酸疼的两条腿,问候老乞丐的祖宗。
城北是极繁华的,和京城相比也不逞多让,往南却是走越破旧,西南角的城墙根下恨不得连囫囵个的房子都看不着,其中最破的那条巷子就是珠户们住的地方。
没等进去,一股腥咸的臭气就混着热浪涌过来,沈筠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累的直翻白眼。
“走啊,菩萨姐姐。”
两个孩子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两颗脑袋怼在沈筠眼前:“这次是真的到了。”
她现在很了解这两个孩子,如果给他们买了吃喝,那可以安安静静的歇一会儿,没有吃喝,他们就会猴似的抓耳挠腮,一会坐下一会起来,催着你快走。
沈筠四下看了一圈,周围空空荡荡的。
没有铺面,也没有小摊,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两边乱糟糟长着杂草,绿头苍蝇四处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