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一夹马腹,竟是本能地想调转马头,朝着那片火海冲过去!
他要过去。
他必须过去!
然而,他握着长戈的手青筋暴起,那股冲动只持续了半息。
作为将领的本能,与作为爱人的本能,在他体内展开了惨烈的撕扯。
他终究没有动。
他猛地闭眼,再睁开时,那片刻的失控与灭顶的绝望已被强行压下。他知道她凶多吉少,但他更知道,目前攻破长乐门的叛军主力将迅速切断他前往崇玄观的必经之路,直扑他所在的方向。
“放弃崇玄观!”
他当机立断,声音因极度的压制而嘶哑:“回昭阳殿,与皇后、太子会合!”
他心中已有最坏的打算。若叛军攻入昭阳殿,他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些与叛军关系千丝万缕的公卿子弟作为人质,进行最后的博弈。
然而,当他试图转向昭阳殿时,发现局势比想象的更糟。安化门比长乐门早一步破了!此时四面八方都是混战的兵马,宫中火头四起。叛军和禁军在各处宫道上交错厮杀,根本无法判断安全的路线。他数次尝试突围,都被更多的叛军挡了回来。
在激烈交锋后,他所率的内直虎贲与龙骧卫被逼到宫城一处偏僻角落。他看着身边惊魂未定的学子和伤亡渐增的将士,确认了自己的处境。他抓住一队叛军被调离的短暂间隙,下达新命令——
“放弃皇宫,所有人,随我出宫,向靖安大营转移!”
面临绝境,萧道陵直觉必须这么做,必须彻底脱离永都皇城眼下的死亡漩涡。更重要的是,他必须立即带走未来足以与各方势力进行政治谈判的人质筹码。
命令已经下达,亲卫们正整肃队形准备突围。
萧道陵最后一次回望长乐门。
那片火光已成燎原之势,吞噬了他视野的尽头。
他映着火光的眼睛里惟余悲壮死气,紧握长戈的手指骨节惨白。
多年前崇玄观的一个午后,阳光透过廊下的窗格投下斑驳光影。
她趴在他背上,脸颊贴着他的肩胛骨,似乎在感受他行走时肌肉的起伏。
他背着她,走得很慢,一步步走出舆图室,沿着长长的回廊走向演武场。
他每一步都踏得很稳。他能闻到她发间的馨香,而不是此刻战场上的血与火。
“可是师兄,我最喜欢你了。”她的告白直接而热烈,如烙印滚烫。
他的脚步一顿。随即,他努力恢复平稳的节奏,望着前方没有尽头的回廊。“你不会永远这样,”他听见自己用最平静的声音说,“你终将远离我。”
“我为何会远离你?是因你经常板着脸不理我,还是被真人逼迫杖责我?”
他没有回答,只是在很久之后,才轻轻说道:“你长大就知道了。”
不,她还没有知道!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所以为的长大,她根本没有机会等到。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所以为的远离,竟是此刻与她的死别。
如果早知如此。
如果早知今日……
“走!”
他拨转马头,手中长戈挥出,利刃破风,率领队伍向生路冲杀而去。
他没有回头,也不敢再回头。
只因留在长乐门废墟火海中的,是从小在他肩头长大,说最喜欢他的姑娘。
司马复带着死士与韩雍冲出道观时,长乐门已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