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到了虎符。”玄明真人声音冰冷,“此密道原是前朝留下,老道与故友奉旨修缮扩建,个中艰难,不足外人道。如今,其于本朝更是社稷安危所系。你祖父所执掌的多半仅是旧时图样。他们知道了这些,老道实难放心。”
死士们收紧了兵器。
“无须。”司马复出言制止。他起身快步拦在死士们身前,“真人,情势危急,杀他们于事无补!中郎将伤势至此,我难辞其咎。我愿留下照料,以赎前罪。”
“赎罪?”玄明真人怒极反笑,“你祖父司马寓,密谋与代、朔二王,以冬季演武为名,私下集结五万兵力,陈兵于永都之外。这是买通了镇朔大营将领,绕过岗哨,又以北蛮骚扰为幌,将镇朔大营注意力牢牢吸引在北境。否则,你们如何能兵临城下?此刻城门已破,宫门已破。这虎符能调动京畿四大营兵马,是唯一的希望!她若死了,永都陪葬,大梁陪葬,你拿什么赎?”
死士们个个面如死灰。
“真人!”司马复脸色沉郁,语速极快,“正因如此,您才更需要我!您必须立刻亲赴京畿大营!中郎将命悬一线,身边必须有人。您若杀我部属,我岂会善罢甘休?您若信我,我便以命相抵,护中郎将周全。”
玄明真人盯住他:“老道确要亲去京畿大营。但你,老道如何信你?”他看了眼死士们,话锋一转,“你若欲取信于老道,此刻便该有所决断。杀了他们,留下你自己与韩小郎,老道或可网开一面。反正有韩小郎在此,老道也不怕你跑。”
司马复摇头。
“真人,您试错了。我若此刻为求自保而舍弃他们,您又怎敢将中郎将托付于我?”他目光落向气息奄奄的王女青,“我伤她在前,救她于后,皆是事实。我司马复行事,或有不堪,但恩怨分明。您救我与挚友,此恩我记。中郎将之伤因我而起,此债我认。我留下,并非为您,是为我自己。他们,我也必须保全。”
玄明真人拂尘一抖:“好一张利口!也罢,他们可以不杀,但眼下必须关起来。他们会逃跑,而韩小郎在,聪明如你,不会逃跑。”
“好。”司马复毫不犹豫答应,随即安抚众人。
玄明真人即刻做出安排,几名道士上前,将司马家的死士们带向其中一扇铁门。司马复亲自将挚友韩雍接过扶着。
玄明真人道:“生火做饭、熬药煮汤之事,须得你亲力为之。其余事情,若有需要,你也应从旁协助,务必尽心。”他指向另一条通道,“由此路出去,暂且安稳。你如想逃,掂量后果。”
司马复道:“晚辈明白,多谢真人。”他略一沉吟,又赶紧向玄明真人强调,“还请真人放心,晚辈是个守礼之人。”
玄明真人正欲转身的动作停住了。
“守礼?小儿你也知礼!你以为,宫禁之中你如何能夜夜闲逛?你自然不是真的闲逛,你是在查探,布局,试探。但那又如何?你是否想过,你如何能恰好走到我道观藏书阁?我这崇玄观,你又以为是个什么地方?”
“那么是谁在默许?又为何默许?是真人您还是中郎将?复诚心求教。望真人不吝赐教!”
“你这小儿,与你祖父一般,惯会以己度人!”
司马复目光直视他:“复不敢深究,不愿细想。纵是被设局也罢。但既是如此,我友韩雍当真无药可救?事到如今,恳请真人垂怜。”
“小儿,你仍是以己度人!”玄明真人厉色尽显,“你以为宫中不想救他?若药石定能回天,陛下又岂会龙驭宾天!”
玄明真人不再多言,猛一拂袖,转身便走。
然而,走出数步,他又骤然停住。他背对司马复,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惋惜:
“司马复,老道不评你行事之果。你祖父必反,此乃定数。但你行事之心可恶。若他日司马氏侥幸存续,奉你为主,你之猜疑阴鸷,犹甚你祖,终将引你司马氏至万劫不复。”话音落下,他便带着其余道士走进了另一条通道。
司马复扶着沉重的韩雍,望向他消失的方向,又看向魏夫人怀中的王女青。
猜疑阴鸷?这四个字如尘嚣入水,在他心间中荡起微澜,旋即归于寂灭。
他又想,自己会否让司马氏万劫不复?这个倒无甚要紧。
“走吧。”他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