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行动,意在三点。其一,以最小折损,瘫痪司马氏北上主战一派爪牙,断其粮草根本;其二,动摇其北上战略根基;其三,亦是最紧要处,验一验这条消息通路的虚实。”
高统凝神细思片刻,沉声应道:
“大都督,若消息无误,末将以为,只需拣选一百二十名熟谙水性的锐士,配十艘浅水皮筏。士卒不披重甲,只携短兵、火箭并绳索、铁钩等破袭器具。待三月十七日,若天降暴雨,溪水涨溢,便顺流而下,恰可绕过司马氏在陆路布设的哨探,直插黑石滩侧背,攻其不备。此计甚妥,眼下我武关守军本就来自南营,水上功夫正是我等看家本领。”
二人商议至日暮,将行动诸般细节逐一推敲,直至觉得再无疏漏方才一同用饭。晚饭简朴,不过是军中常备的麦饭与肉脯。
饭未过半,都尉府之外,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片刻后,一名军士匆忙入内禀报,神色紧张:
“报——大都督!龙骧卫内直虎贲,正全速向武关而来!”
“现距武关五十里!”
高统闻言,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顿。他虽不知具体缘由,但“内直虎贲”这四个字的分量,他再清楚不过。那是大将军萧道陵的亲卫营,等同于禁军中的斩首营,正如昔日羽林卫飞骑之于眼前这位大都督。
不久,第二份军报抵达。
“内直虎贲,距武关四十里!”
王女青心中同样掀起了惊涛骇浪。自她卸任羽林中郎将,飞骑便被萧道陵强行收回,内直虎贲则从未离开萧道陵左右。
她只是写了一封几乎倾尽尊严与勇气的信。信中,她如孤注一掷的赌徒,坦陈了自己的病痛、脆弱,甚至那份不求回应的心意。
她以为,纵然他无意于她,至少也会念在同袍之义、兄妹之情,看在她固守至死的份上,给予怜悯,或者至少,给予她解决战术困境的飞骑。
南线艰难,司马复已窥破她的窘境,司马寓也将迟早察觉,疑兵之计难以持久。他应该懂得这个暗示,将飞骑归还。她需要的是一支绝对可信的机动精锐,飞骑作为全地形骑兵,是她眼下发动奇袭以打破僵局的唯一希望。
然而,来的不是飞骑,是内直虎贲。
这绝非援手。
他读完了她脆弱的剖白,读完了她“心中之人,不可再失”的誓言,他的回应是派来了他的斩首营。他再次用行动证明了“师兄于我,从无私情”。
他用最冰冷和羞辱的方式,回应了她的求救。这支队伍的到来,只有一个含义:他并不信任她。他不是来支援,而是来监视,甚至夺权擒拿。她镇守南线独抗司马氏,他非但不施以援手,反而派来了最直接的威胁。
第三份军报如催命符般传来。
“内直虎贲,距武关三十里!”
王女青霍然起身。
她趁着夜色迅速离开都尉府,直奔军营。
“全军整备,随时开拔!”
同时,她令一支心腹小队火速进山,将海寿接应转移。
她刚布置完,一名军士飞奔而来:“禀大都督!内直虎贲已抵达都尉府,请您回府!”
“回复他们,”王女青立于中军帐前,身上已披挂整齐,“军情紧急!大军即将开拔,恕难从命!”
高统紧随其后,脸色凝重,他已经猜到即将发生什么。
王女青转身,“高统,我忠与不忠,你不知?今日之举,不过为求稳妥。”
高统单膝跪地,“大都督自然是忠臣,否则也不会如此勤勉。然大都督与大将军有隙,我等亦略有耳闻。大都督若此时率部离去,岂非坐实了大将军疑心?我大梁内部分裂至此,无需司马氏与北蛮,自身便将土崩瓦解!”
“那依你之见,我便该引颈就戮?”
“便是拼死,卑职亦会护大都督周全!恳请大都督以大局为重!”
王女青沉默了。帐外雨中,是一张张年轻坚毅的脸庞。
“让他们来见我!”她最终下令,“弓弩手,准备!”
一刻之后,武关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