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对不住……方才,是老朽撒了谎……老朽,确实是冯见山,不过曾在家中排行九,便又自称冯九……
“老朽二十岁时,也曾年少轻狂,只身离乡,为了精深画技,特意来到京城拜师学习。本以为,家境殷实,可以一辈子靠着家中的财产,衣食无忧;加上年少自负,以为单靠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画技,日后定能在京城混出名堂……
“谁知,不仅没画出名堂,而且不久后,家道突然中落,我便也没了银两,而双亲也突发恶疾,很快就去了……族中的兄弟为了争遗产,闹得不可开交,头破血流……我不愿卷入争斗之中,也对为了那点钱而导致的兄弟阋墙,感到失望,便放弃了争夺遗产,并且彻底断绝了与族中兄弟的联系……可是,生活也因此陷入困窘……
“一方面,继续跟着老师,学习新的手艺,精深画技,需要费不少钱,老师体谅我的难处,减免了些费用,但是还是难以付得起;一方面,京城的花销并不小,一时无法承担……老朽曾在路边支摊,希望来卖画来赚些银子,从而继续在京城待下去……
“那时,太过自负,摆了好几日的摊子,却始终无人光顾画作,没人愿意出钱买……有一日,身上仅剩的财产也全都花完了,已经整整两日未进食,这时,终于有人来到摊子前……
“那人的穿着,看样子非富即贵,不过,他的袖口却绣着一株绿梅,十分独特。他停在我的摊前,花了重金,买下了我的画,并且很是欣赏我的画……
“见我困窘,他便主动提出,每月给我银子,希望我来当他五岁女儿的启蒙先生,教他的女儿写字、作画。我急需银两,立刻应下了,也很感激那位仁兄……
“进了他家府邸,我才知道,他竟出身京城皇商——秦家。他是秦家的大少爷,马上也会成为秦家的新任家主。他喜欢绿梅,而他袖口的那株绿梅,是他的夫人给他绣的……
“之后,我经常来到他的府邸,教他的女儿。也因此,我的生活有了着落,得以在京中继续拜师学习……有时,他会主动找我品茶闲谈。他说,他虽出身商家,却一向对于书画有着兴趣,喜爱文人风雅……
“五年后,我决定离京,寻遍山河,获取灵感,去做画,去制瓷。他没有继续挽留我,反而亲自送别,给了我一些盘缠,并笃定,我日后定会有一番成就……那时,我也没有旁的贵重的东西相送,就将那时自己最满意的一幅画作赠与给他……
“后来,我游历山川,作了不少画,也渐渐有了名气。之后,我为制瓷,而暂时隐居于山林之间。我也曾给秦兄寄过画作,不过我常年在外,无暇回到京城……
“时隔多年,当我再次回来时,物是人非。秦宅已经不在了,秦宅被卖给他人。我四处找人询问,才得知秦兄已然故去,而秦家也因此败落,辉煌不再,离开了京城,不知去向……”
苏宛仪听闻,不禁感慨,说道:“冯先生,你遇到的人,想必就是我的外祖父……”没想到,冯见山竟然与外祖父有着这段机缘……
冯见山看着苏宛仪,问道:“那……那秦兄的女儿是否安康?”阿娘是外祖的独女,想必,冯见山问的就是阿娘的下落……
苏宛仪眼神满是遗憾,摇了摇头:“家母……十几年前就病故了……并且,家母先于我的外祖父、外祖母故去……”
冯见山听闻,手微微一颤,没有惊呼,声音沙哑,看不出情绪,眼神暗淡了下去:“原来……是这样啊……我终究……是欠了秦家一分恩情……没有秦家,就没有今日的冯九……”
转而,冯见山看着苏宛仪,认真说道:“姑娘,你既是秦家后人,这匾额,老朽便做了,赠予你,你无需给老朽银子。日后,若有需要,可随时找老朽。只要老朽这把老骨头还在,定会助你……姑娘在此稍候,老朽取一样东西……”
冯见山进了屋子,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一样东西,走了出来。
是一个瓷盘,那瓷盘上是一株绿梅,绿梅旁,是一座宅子,宅子上写着“秦宅”二字。瓷盘边上,是梅山居士独有的红印。
冯见山将瓷盘递给苏宛仪,说道:“这瓷盘,是老朽数年前专为秦兄所作,也是老朽最满意的瓷盘。回京之后,得知秦家已然不在,本以为这瓷盘也只能一辈子放在老朽宅中落灰。没想到,今日,竟还能遇见秦兄的外孙女。这瓷盘,姑娘请收下吧……”
苏宛仪收下了瓷盘:“多谢冯先生……今日,冯先生愿为秀华阁做匾额,是秀华阁之荣。不过,这银子,小女是定要给冯先生的,届时,还望冯先生收下……小女定永远铭记此恩情,日后若冯先生需要,亦可以随时找小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