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当日宴散,姜栀棠都没有再回来,当然,阮笛也没有。
黄昏的夕阳落日下,见多识广的京城居民们对两个女人在街上亲密交流,拉拉扯扯的行为见怪不怪,目不斜视地路过此地。大媱女子之间举止亲密些乃是风雅之事,一向为人所赞颂,被称为君子之交。
两位君子却没有这么坦然,下班后的闻赋光抓着同样下班后的阮笛,质问她赏菊宴那日怎么抛下自己就不见了踪影。
阮笛恨不得跳起来喊冤,大呼伤心:“我哪有?”
“那日你也看见了,一个侍男对我说一位公子的珠钗掉在了亭中,要我追上去送还,我就去了。谁知道他们走的路七弯八绕,我好不容易才追上他们!到了那地方,他们见我力气大,又要我去搬几盆菊花来,他们一会要佐酒,一会又要插花,将那些花搬来搬去,竟然没个定数!惯会难为人,直到散场才肯放过我!”
见自己说错话了,附近又恰好有个包子摊,闻赋光赶紧买了几个肉包子哄哄阮笛,“嗨呀你看这事,来来来,吃几个包子慢慢说。”
阮笛愤愤咬着包子,口齿不清地吐槽那些人有多么磨人,“你不知道他们有多想一出是一出,一会要搬这样那样的几盆,做一个花架子,一会又说要摆成凤凰,命我们来来回回去寻他们要的花色,一会又不想要了要找几朵开得最盛的簪到发间。。。。。。”
听罢,闻赋光颇为同情地拍了拍她,阮笛想起了闻赋光这位难姐难妹,话锋一转:“对了,你呢?我听那群公子说,留在亭中没走的那个就是重徽郡君,他如何?是否真的容貌极美,倾国倾城?”
美是挺美的,就是人有点怪。
闻赋光打着哈哈,“我哪能抬头细看,他在亭中独自休憩,我在附近站着发呆呗,你都不知道,我宁愿和你一起干苦力去,好过傻站那么久。”
闻赋光不打算把实情告诉她,这并非是出自于不信任阮笛,而是考量后认为越少人知道这些更好。那天她骤然穿来这里,带着那颗明珠一路逃跑不慎偶遇姜栀棠,靠威胁才一路进了城交了差。除了怪力乱神,其中还有夺嫡之事,她自身尚且被卷入其中无法脱身,知道这些对她这位朋友没好处。
两人齐齐叹了口气,终于过去了。活是难干了些,还好赏钱丰厚,阮笛揽过她的肩,“走!去喝酒!”
她们进了间不常去的酒肆。
店主是个西域男子,长长的金色卷发下长了双碧眼,面目深邃,唇色娇艳,看不出年纪。
他不分四季地常年裹着各色薄纱,身上坠着各色宝石和链子,露出从脖子上流畅地连接至身前,又从背后绕至脐间的黄金链。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上涂着猩红的丹蔻,提着酒壶倒酒时有种说不出的魅惑,有客人为了看他,将酒液洒在了身上。店中还有几个跳舞的西域小郎,同店主一脉相承的热情大方,与含蓄矜持、端庄挽约的大媱小郎相比是别样的风情。
这样的酒肆,酒钱自然是很不美丽,要不是这次她们俩得了不少赏钱,想来这胡人酒肆一趟也是不容易。
来都来了,当然要喝些不一样的,二人要了一坛蒲桃酒,这是京中新的风尚,如今很受欢迎。不多时,有小郎摇曳着身姿,风情万种抱着新酿的蒲桃酒走来,人还未靠近,先传来的是一阵西域的奇香。
他微微欠身,葱白的手指抚过红唇,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酒坛轻轻落在桌上。闻赋光觉得她还没喝上酒就有点醉了——那小郎弯腰时,手指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她的腰带。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慷。。。。。。咳咳。
多么害人的不良场所!
带着批判的目的,两人大喝了一顿。
她们明日都不当值,喝得有些微醺,闻家离酒肆远,两人索性一起在阮笛家中过夜。
阮笛是孤儿,从前在军营长大,如今租了个小院,与周边邻居的关系处得还行。
在阮笛榻上睡到日上三竿,闻赋光突然被门外一阵大嗓门惊醒,还以为是街坊邻居又来热情地送炒花生米了。
闻赋光曾听阮笛提起过,平民百姓在日常生活中容易受到周边大户和小吏们的欺压,而阮笛恰好在五城兵马司当差,邻居们与她处好了关系,平日里自然能多一份照拂,有了什么事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对她们双方来说,这都是互惠互利的好事。
门外说话声此起彼伏,闻赋光意识渐渐回笼,拍了拍身旁的阮笛,毫无动静。转头只看到她如婴儿般的睡眠,平静且安详。她怕是门外有什么急事,只好自己从床上爬了下来,揉着眼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