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上熟识。不过陶云鹤和段弈哲现在都是皇子伴读,他们互相应该相当了解。”苏墨清思忖片刻,“陶云鹤不止求了文神,还在姻缘处替他姐姐陶云娴求了个签。有意思的是,他似乎并不想求个上签,而是在求出下签后如获至宝,欢天喜地地走了。”
牧晓大致明白陶家现在的情况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陶云娴早已到婚嫁的年纪,但迟迟未嫁,许是不愿嫁。牧晗却实在有些刻板,希望女儿和自己当年一样,尽早嫁人。或许牧晗还威胁过女儿,若是再和自己闹下去,就趁暖炉宴上和余皇后开口,求余皇后为陶云娴择婚赐婚。所以,陶云娴才会在暖炉宴上频频走神,且十分不安。
牧晗这一辈子都在求稳,也求仁得仁。
她不觉得求稳有何不好——楚岚骁没有求稳,她赌上全副身家性命成了开国皇后,可她还是早早死了;姚千宁没有求稳,她风风火火当断则断,与苏老将军和离后,姚家人不拿她当姚家人,苏家人不拿她当苏家人;余长欣没有求稳,她身为前朝旧臣之女,如约嫁与当时已是太子的牧晞,现在放眼望去连个能帮衬的娘家人都没有;牧晓没有求稳,她当年离经叛道嫁已亡人,为自己的自由去西南放手一搏,可她在西南真的快乐么,她还是回京了啊。
一想到这几位,牧晗作为旁观者就暗自心惊肉跳、警钟长鸣,生怕女儿一时想不开,也去剑走偏锋。她只希望女儿能安宁一世,长命百岁。
但陶云娴从不这样想。若是她知道母亲对这几位的评价,反而会嗤之以鼻——母亲为何能把这几位女子波澜壮阔的人生经历论成这样?
她明明看到了新的可能,一种拥有更精彩人生的可能。
陶云娴,不想和母亲一样,一辈子谨小慎微;不愿还未试过升起,就嫁为人妇,只能被柴米油盐摧折。她事事掐尖冒头,永远不甘认输,就是想拼尽全力,看看自己是否有机会,也能轰轰烈烈一场。若是女子注定与史书无缘,能被更多人短暂记住,亦是对她的无上嘉奖。
陶云娴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街口举棋不定。
牧晓也正站在玄岳关之事的十字街口。她决定,继续往前走。
“若是顺利,玄岳关的战局规划,可以从邢承远口中一层一层剥出来。”牧晓盘算道,“当年玄岳关的将领,最重要的几位还在西南。我当年没有从他们身上察觉到什么异常。离他们进京述职或者调任,都还早得很。”
“对那空白两日影响最大的,应该是苏老将军的考量和军令吧。”苏墨清提出,“还是说,那空白两日间,发生了什么让苏老将军也无法解决、无法调出人手乘胜追击草都蛮主力的棘手问题?甚至无法被明写于战报之上?”
粮草紧张?不会。主力军队在18日中午已秘密攻下草都蛮一侧峰,18日至19日间已攻下小玄岳关,粮道十分通畅;更别提19日夜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奇袭而下另两侧峰,两侧峰中亦有一定的粮草储备。
内部哗变?战事如此顺利,兵士都在振奋地等着一鼓作气立下不世之功,好获得爵位封赏;给朝廷的战报上,也从未写过有士兵哗变而被就地格杀。
“还有一点,”苏墨清沉吟,“为什么,我父亲这么确定我死于18日。他给我的任务是,向西吸引一侧峰追兵,为另一队奇袭一侧峰争取时机。显然,另一队成功了。按照常理推测,追兵没有回援,我这一队的任务必然也是成功了。”
“若是我这支死在18日,那身后的追兵定然回援,一侧峰在18日中午被攻下的秘密就守不住。他们根本无法如此顺利地攻下小玄岳关,并截断信息,还让段弈钧佯退,迷惑主寨,暗示主寨,小玄岳关和一侧峰都安然无恙。”苏墨清站在当时的情况下推断。
牧晓也在思考这一点:“既然在草都蛮的体系中,一侧峰与小玄岳关生死相连,就算你那支吸引了部分追兵,一侧峰的重点力量压在小玄岳关前与大军对峙,一侧峰内部较为空虚是不错……但为什么,苏老将军确信,邢承远那支也进入小玄岳关中、且更不起眼的队伍,可以攻下一侧峰?”
“草都蛮一侧峰明知还有一队,为什么只追了你那一队?应该是他们觉得,那一队对大玄岳关、小玄岳关和一侧峰大营都不构成威胁。遇到谁,都只有被歼灭的下场。”
“18日……18日中午……”牧晓喃喃问苏墨清,“苏老将军喜欢正面强攻,还是尔虞我诈、奇谋倍出、兵行险招?”
“按照他的性格和习惯,显然是第一种。他对自身实力有绝对的自信,而且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选定什么就是什么。”苏墨清本着对自己父亲的了解,“朝廷和生活中,他并不喜欢弯弯绕绕这一套。但他身边不是没有符合第二种战事参谋和将领。”
“苏老将军毕竟是将军,个人感情和战场形势大多数时候还是分得相当开。如果能赢,能以更小的伤亡赢,他会采纳第二种方式。”
牧晓皱起眉:“你不觉得第二种很像邢承远么?你以前和邢承远有仇么?”
“从我的角度看,没有。怎么了?”苏墨清有些意外。
“要是在18日一早,就把你已死的消息想尽办法传到一侧峰耳中,如果你是一侧峰,你会怎么想?”牧晓似乎拽住了破译战局的一个线头。
“援兵要回来了。”苏墨清很自然地回答,顿时了然,“援兵归来,应开门迎接。所以,邢承远那支,乔装后很轻松地进入了一侧峰。这是减少整个战局伤亡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