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一旦种下,便如同藤蔓般在心间疯长。
顾清越不是空有热血之人,她深知要融化秦砚修与柳如蕙之间那二十多年的坚冰,仅凭善意和莽撞是远远不够的。她需要一个更专业、更稳妥的切入点。
第一个想到的求助对象,自然是她那聪慧冷静、又正在攻读医学的姐姐,顾瑾沐。
她特意挑了个顾瑾沐轮休的日子,抱着笔记本和一堆关于心理学、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打印资料,溜进了姐姐的房间。
顾瑾沐刚洗完澡,正用毛巾擦拭着湿发,看到妹妹一副如临大敌、又充满求知欲的样子,有些诧异:“怎么了?你的‘熹微’遇到技术难题了?”
“不是品牌的事,”顾清越把东西往她书桌上一放,神情严肃,“姐,是更棘手的问题。关于……心理创伤和……人际关系修复。”
她将秦砚修与柳如蕙之间那复杂而沉重的过往,以及自己那日与柳如蕙冲突的细节,尽可能客观地描述给了顾瑾沐听。她没有过多渲染自己的委屈,而是重点描述了柳如蕙那种近乎病态的恐惧、失控,以及事后那种绝望无助的状态。
顾瑾沐安静地听着,擦拭头发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凝重。
作为医学生,尤其还是精神科方向感兴趣的医学生,她比常人更能理解那种深植于骨髓的创伤后应激反应。
“根据你的描述,”顾瑾沐放下毛巾,语气专业而冷静,“秦夫人的情况,很符合长期、复杂的创伤后应激障碍(C-PTSD)的表现。尤其是围绕特定对象产生的病理性恐惧、回避、以及伴随的侵入性记忆和情绪失调。”
她拿起顾清越打印的一份资料,指着上面的条款:“失去长子是重大的创伤性事件,随后怀孕和生产过程中的极度不安全感强化了这种创伤。她对秦先生的‘疏离’,本质上是一种创伤回避——她潜意识里认为,不靠近,就不会再次经历失去的痛苦。而她的情绪失控和指责,则可能是创伤被触发后的‘战斗’反应。”
顾清越听得心头沉重:“那……有什么办法吗?难道就只能这样下去?”
“很难,但并非完全不可能。”顾瑾沐沉吟道,“这种根深蒂固的心理问题,通常需要长期的专业心理治疗。但患者本人必须有强烈的求助意愿,否则外力很难介入。”她看向顾清越,“以秦夫人的身份和性格,让她主动寻求心理帮助,可能性极低。”
顾清越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不过,”顾瑾沐话锋一转,“作为家人,可以尝试进行‘支持性环境营造’和‘非侵入性陪伴’。核心原则是:降低威胁感,提供稳定和安全的环境,避免直接触及创伤核心。”
她详细解释道:“比如,不要试图去‘说服’她放下恐惧,这只会激起她的防御。也不要刻意制造母子相处的机会,那会让她压力巨大。可以从一些低压力、非直接互动的事情入手,让她逐渐习惯‘存在’,而不是‘关系’。”
“比如?”顾清越急切地问。
“比如,她不是喜欢工笔画和调香吗?”顾瑾沐思路清晰,“你可以找一些相关的、不涉及隐私和情感的话题去请教她,姿态要低,目的性不能太强。或者,在她情绪平稳时,送一些与她喜好相关、但又不算特别贵重、让她有心理负担的小物件。关键是,让她感受到无害的、持续的、温和的关注,而不是试图改变她或拉近关系。”
顾瑾沐的指导,像一盏明灯,驱散了顾清越眼前的迷雾。她明白了,这不是一场需要激烈交锋的战役,而是一场需要极大耐心和温柔的持久战,目的不是立刻破冰,而是先让冰层感受到阳光的温度。
带着姐姐的专业意见和一颗更加坚定的心,顾清越开始了她的“破冰试探”。
她没有告诉秦砚修,她知道,以他对母亲的保护或者说,是对过去伤痕的回避心态,绝不会同意她再去接近柳如蕙。她选择了“偷偷”进行。
第一次,她托人寻来了一小盒极其难得的、某种古代工笔画专用的矿物颜料样本,没有亲自去,只是让颐年堂一个与静心苑相熟的老佣人送了过去,附了一张简单的便签,上面只写了颜料的名字和产地,并请教秦夫人是否识得此物,语气恭敬而谦逊。
东西送出去后,她忐忑地等了两天。没有回应。她有些失落,但没有放弃。
第二次,她借着“熹微”品牌研发香氛的机会,整理了几个关于古典香方中香料配伍的疑难问题,再次以书面请教的形式,让佣人送了过去。
问题提得很有水平,既显示了她的用心,又确实触及了柳如蕙擅长的领域。
这一次,隔了一天,静心苑的佣人竟然送来了一本线装的、关于香道古籍的批注手抄本,里面正好有对她所提问题的详细注解,字迹清秀工整,是柳如蕙的亲笔。没有多余的话,只有那本手抄本。
顾清越捧着那本带着淡淡墨香和岁月痕迹的手抄本,心脏激动地怦怦直跳!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愿意交流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