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午后,在秦家老宅的书房。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她握着他教她执笔的手,正在临摹他的字,却因为一个笔画总是写不好而气鼓鼓地嘟起了嘴。
“不写了不写了!你的字跟你的人一样,看起来好看,学起来难死了!”她耍赖般想扔掉毛笔。
他低笑一声,从身后更紧地环住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大手包裹住她执笔的小手,带着她,一笔一划,缓慢而坚定地写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她的耳根瞬间红透,却乖乖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带领着,写完那承载着古老誓言的八个字。
那时,阳光暖融,岁月静好。她在他怀中,真实而温暖。
回忆与现实巨大的反差,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剜过他的心。
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灼热。
三年了,他从未允许自己在这样清醒的、进行着“仪式”的时刻,如此放纵地被回忆击垮。
可这一刻,那短暂的、极致的温暖与幸福,与眼前无尽的、冰冷的绝望形成的对比,彻底冲垮了他强行筑起的心防。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溢出,混合着汗水与尘埃,在他俯身叩首的瞬间,脱离了他的脸颊,向下坠落——
栖云寺殿前,沈知意还沉浸在老住持那番讳莫如深的话语所带来的震撼与渺茫希望之中。
忽然,手背上传来一点极其轻微的、冰凉的触感。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一滴水珠,正好落在她合十的、微微颤抖的右手手背上。
那不是雨水。
雨水是绵密、冰凉的。而这滴水珠,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灼伤皮肤的……滚烫?
更让她心神俱震的是,在那水珠触及皮肤的刹那,一股毫无来由的、尖锐到极致的痛楚,如同高压电流般,猛地从手背那一点窜起,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脏!
“呃……”她闷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是一种怎样的心痛?
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生生捏碎,又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扯掉最重要的一部分。悲伤、绝望、思念、无尽的爱恋……种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几乎让她窒息。
这感觉……如此熟悉!
就像三年前,在婚礼上,看着秦砚修眼中世界崩塌的那一刻,她所感受到的、那锥心刺骨的痛!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汹涌,完全不受控制。她死死捂住抽痛不止的心口,另一只手颤抖地抬起,看着手背上那滴即将滑落、仿佛带着某种穿越时空重量的“水珠”。
一个荒谬到极点,却又无比强烈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
是他!
是秦砚修!
这滴“泪”,这撕心裂肺的痛……是来自于他!来自于那个她日夜思念、却求之不得的世界!
他还在痛苦!
他还在等她!
巨大的悲伤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心灵相通的悸动,让她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冰冷潮湿的青石板上,在空旷寂寥的佛殿前,失声痛哭。
青灯古佛,静默无言。
雨丝如线,连接着两个绝望的时空。
一滴跨越了世界壁垒的眼泪,落在了她的手背,也落在了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归途依旧渺茫,但那穿透灵魂的痛楚,却无比真实地告诉她——
他还在。
他们的连接,从未真正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