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母亲早逝,后来父亲昌弋侯尚了长公主,从她记事起,她的母亲就是恪陵长公主李弗蓁,哪怕并非公主亲生,她也名入宗室籍。
和亲之事,大多是宗室女冠公主名。
圣旨要她红颜安邦,史官颂她化干戈为玉帛,世人叹她家国大义可敬、一生草草可怜。
她自己知道,所谓和亲公主,不过是朝廷的筹码,斗争的工具。
樊持玉离京前便料想过,此去经年,日子不会好过,但也盼望能用这婚嫁换边疆安定,哪怕客死他乡,也望着能死得其所。
可是今日还未等到边疆安定、边城晏闭,她这筹码就已失去了分量。
四下安静了片刻,而后又有脚步声靠近——与夫君奚尔训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半个月前。
安奚世子对樊持玉这个和亲来的世子妃向来没有兴趣。奚尔训与靖国和亲公主成婚,不过是为地位安稳而遵从的父母之命。
成婚六七年了,二人依旧不太熟。
正好安奚人也不希望她给奚尔训生孩子,虽说人家里真有王位要继承。
这么多年了,她和这位夫君都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过觉,奚尔训那位当了侧妃的表妹倒是生了两个孩子了,如今第三个孩子也快要生了。
人家才是郎情妾意琴瑟和鸣。
她这个和亲公主到底算个什么?
眼下开战在即,安奚王要她祭旗,这世子也好称心如意,在她死后立他那心尖尖上的侧妃为世子妃。
想着这些年的日子,她发觉自己这一生好像已经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哪怕死了也能算死得其所呢……她没有什么执念,按照中原的说法,说不定还能早入轮回。
她定眼望向眼前走来的人,看清了世子身后近臣手里端着的是一个玛瑙酒壶,边上配了个茶盏。
樊持玉双眸微抬,瞥了奚尔训一眼,也懒得起身行礼。
她没想到奚尔训会是这般态度。虽然她与眼前的夫君相处不多,她也知道此人不会闲的没事来找她吃酒谈天。
她是猜到了他今日会向她来说两国开战之事,却也没想到奚尔训会因为不想看她在军前掉脑袋来给她送毒酒。
“公主辞乡远嫁,我亦辜负所爱。今日公主喝了这沽名幸,也好少受些苦。我也好不叫你曝尸荒野。”
樊持玉端坐着,面不改色,看着奚尔训那双浅色的眼眸低垂,发现他的语气没有半分轻飘,话语里是不容置疑的郑重。
她也清楚,今日喝下这壶毒酒,死在桐台阁上,确实比来日死在安奚王刀下血溅军前来的轻松。虽说都是被杀了祭旗,但是早早被埋了总比曝尸阵前来的体面。
嫁与安奚世子为妃的这六年零五个月,她一直是谨小慎微。
她本是被这不安的时势推着走。
本以为忍着辛酸苦楚,日子总能熬过去。
说不定熬过几十载,还能上书请归故土。
可是还未等她吃惯安奚人做的硬饼子,就已经被时势推到了浪尖上,这异乡已然没有了活路。
这一世的草草结局,是家国大义下的注定。
樊持玉认清了。
“多谢世子,到今日了,仍念着夫妻情分。”
樊持玉嘴上说着夫妻情分,心底也不知道这夫妻情分从何而来。
原以为这一生是黄鹄高飞,以身报家国。
谁料红颜安邦未成,红颜薄命是真。
天边的鸿雁又飞过一群,樊持玉从藤椅上起身,走到端着酒的侍从面前。
她的左手无力地垂着,腕上绑着短刃的衣带不松不紧,短刃也服服帖帖的卡在鞘中。
“要我说呐,这公主还不如在安奚自裁算了。”食客大口喝着酒,配着酒楼的小菜,也没发觉自己有些醉了。
“你这是什么话?人家公主多不容易,为何要自裁?”
“公主可是我们靖国的颜面啊,与其等着被安奚蛮子杀了祭旗,不如自裁死了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