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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中的纪寻像是沉入了一场深梦当中,那里藏着很久远、刻意被压抑住的记忆,有谁在轻轻抚摸他的额头,可眼前只是晃动重叠的影子,根本看不清是谁,他只能听到对方一遍一遍地唤:“纪寻。”
柔软,温暖,像他师父梁锐。
那个人有着灿烂的性格,爽朗似少年的笑容,每一次纪寻踏上赛场,迎接闪光灯前,一回头总能看到梁锐站在他身后。
「放松去玩就行,有本大爷在,什么都不用怕。」
这是梁锐对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其实梁锐不太会照顾人,前半生一个人浪荡潇洒惯了,遇见纪寻以后,才学着怎么当一个“师父”,或者说“父亲”。
纪寻开始浑身发烫,高烧烧得他神志模糊,很长一段时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恍惚间,仿佛梁锐还在抱着他,从梁锐颈间垂下来的铁质项链就在纪寻眼前一直在晃,晃得他昏昏沉沉,直到完全失去意识。
等纪寻再次醒来时,他的身体似乎虚脱了一般,背上全是汗水,手脚都松松软软的,提不起半点力气。
外面繁星如水,正是深夜,病房里只打开一盏光线微弱的台灯,监测体征的仪器发出规律的声响。
纪寻尝试活动了一下右手手指,却发现自己的手被谁握着,望过去,就看见一个人伏在他手边,正安静地睡着。
是闻骁。
凌乱的黑发遮住闻骁大半张脸,只有鼻梁与嘴唇的线条清晰。
纪寻想不到自己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他,这一刻,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化开了,纪寻缓缓抽出手,撩了撩闻骁的头发,像是触碰到什么开关似的,闻骁一下惊醒了。
纪寻不知道他睡眠这么浅,连忙收回手,投降似的说:“抱歉。”
“纪寻?”
看着这个人的身影沉浸在温柔的夜色中,明明一脸病容,可微微笑起来的时候又是平常那副不正经的狐狸模样,闻骁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等他意识到纪寻真的醒了过来,着急忙慌地起身:“我去叫医生。”
“等等!”机械手臂卸了,纪寻只有右手能活动,他连忙拽住闻骁的衣角,猛地扯了一下腹部的伤,疼得他抽了一口冷气。
闻骁不敢再走:“你别乱动!”
纪寻忍着疼,又躺回原位,喘着气说:“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清楚,没什么大问题,等白天让他们再来检查好了。”
闻骁问:“那需要我做什么吗?”
纪寻侧首看着他,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嗯,过来服侍我。”
闻骁也认真地答应着:“想喝水吗?还是想吃点什么?”
“没人教过你吗?”纪寻说话的嗓音像猫一样挠心,“服侍我的第一步,要先解开我上衣的扣子。”
闻骁的神情从一脸茫然变成了被调戏后的羞恼:“纪寻,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纪寻没忍住,一下笑起来,笑得伤口都在疼,可他憔悴惨白的病容在这一刻似乎鲜活起来,眼睛尽是光彩。
闻骁屈膝压到纪寻身上,刻意提着力道,避开他受伤的地方,拿手捂住他的嘴,说:“别笑了……你不要命吗?”
纪寻眨了眨无辜的眼睛,闻骁这才挪开手。
纪寻说:“没开玩笑,我出了一身的汗,你帮我解一下最上面的那颗扣子,我的手不方便。”
纪寻右手上缠着绷带,闻骁也是。
解扣子的时候,纪寻才发现他也受了伤,问:“你的手怎么回事?”
闻骁皱起眉头:“你不能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吗?”
说到这里,他就有压不住的恼怒,继续道:“当时乱成那样,你跑过来干什么?那个人就是个疯子,你知不知道那把刀要是刺得再深一点,你就——”
闻骁嗓音颤抖了一下,不敢再说下去。
看着纪寻嘴唇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他跌坐回椅子里,用手掌抵着额头,泛红的眼睛隐匿在阴影当中,可也没藏住他无尽的懊恼和痛苦。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