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祈昀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他顺着苏泽兰的手指看向那片狼藉,又缓缓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苏泽兰脸上。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有一丝错愕,一丝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孩子气的“要求”噎住的无语,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取悦了的、近乎纵容的兴味。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不是之前的狂喜大笑,而是一种从胸腔深处震动的、带着无奈又无比愉悦的闷笑。
笑声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冲散了最后一点情欲的粘稠。
“呵……”萧祈昀摇了摇头,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觉得被冒犯或轻视。他松开了一直若有若无圈着苏泽兰腰身的手臂,动作优雅地挽了挽刚才因激烈动作而有些松散的袖口。
然后,在苏泽兰带着点挑衅和审视的目光注视下,萧祈昀先是小心翼翼地将翻倒的朱砂砚扶正,用干净的帕子吸去多余的墨汁。
接着,耐心地将散落一地的卷宗一张张捡起,动作轻柔地抚平上面的褶皱。他甚至仔细分辨着哪些是被茶水浸湿的,哪些是被朱砂污染的,将它们分门别类地叠放整齐。
苏泽兰就那样抱着手臂,斜倚在书案边,静静地看着。
当最后一张卷宗被抚平叠好,地图也被小心地铺展在案几中央,萧祈昀才直起身。
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重新落回苏泽兰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浅淡、却又蕴含着无限纵容和一丝玩味的弧度。
“好了。”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苏泽兰径直绕过还站在书案旁的萧祈昀,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仿佛对方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动作干脆利落地坐下。
他伸手,指尖精准地掠过最上面那叠被朱砂污染、边缘还有些微卷的纸张,毫不犹豫地抽了出来。
那是关于邪教最近一次大规模集结的密报,上面用暗语标注的坐标,正是他之前用朱砂笔勾画过的地方。
书房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微沙沙声,苏泽兰完全沉浸其中。
萧祈昀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到了苏泽兰捻动纸角的指尖,听到了那轻叩桌面的笃笃声。
目光扫过苏泽兰手边那杯早已凉透的参茶,又极其自然地、悄无声息地转身,走到一旁的茶案边。提起温在暖炉上的银壶,将凉茶倒掉,重新注入滚烫的新茶。水汽氤氲,带着参片的微苦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端着那杯热气腾腾的参茶,重新走回书案旁。没有言语,只是极其轻柔地将茶杯放在苏泽兰手边不远不近的位置——既不会碰到他正在翻阅的卷宗,又能让他一抬手就能碰到。杯底与桌面接触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做完这一切,萧祈昀便在一旁的矮榻上坐了下来。他没有再靠近,也没有再试图去解读卷宗上的内容。
他只是安静地坐着,身体微微后靠,目光却依旧一瞬不瞬地落在苏泽兰身上。
里屋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阳光在窗棂上缓慢移动,从清晨的锐利变得柔和,最终染上了午后慵懒的金色。
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指甲划过墨迹的微响、以及那杯参茶袅袅升起的、带着微苦药香的热气,构成了这片空间里唯一的韵律。
苏泽兰深陷在卷宗中,指尖捻动着纸角,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偶尔用指甲在某个名字或地点上重重划过,留下无声的警示。那杯被萧祈昀换上的热参茶,在他无意识的抬手间,已经凉了大半,却始终未曾被碰过一口。
就在这近乎凝固的宁静中,一阵由远及近、带着明显欢快节奏的脚步声,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骤然打破了这份平衡!——是盛暄!而且听那动静,是正朝着这边的方向狂奔而来!
苏泽兰翻动卷宗的手指猛地一顿!没有言语,甚至没有明显的肢体动作。只是极其快速地、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朝萧祈昀使了个眼色!那眼神锐利如刀,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收起来!立刻!
萧祈昀收到指令后立刻开始行动,先把朱砂笔砚移开,剩下的大手一抄一卷,直接往书架上一塞。苏泽兰随手抄起一本书。
就在最后一件“证据”消失的下一秒,“砰!”房间的门被一股蛮力猛地撞开,门板重重拍在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我回来啦——!”盛暄咋咋呼呼的声音如同连珠炮般炸响,充满了毫无顾忌的欢快,“你猜怎么着?城南那家铺子排队排得老长!我排了整整一个时辰!腿都站麻了!不过为了你,值了!”
苏泽兰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地方志》翻过一页,头也没抬,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小点声吧……放那儿。”语气里带着一丝被打扰后的不耐烦,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刚才的紧张。
他不想让盛暄知道。上次盛暄就是因为沾上这些事,差点丢了半条命,在床上躺了足足好几个月月才缓过来。